第十八章

滴鈴鈴。

一陣尖利的鈴聲打碎了莫可非的夢魘,她得救似的翻了個身,眼睜睜地望著天花板,卻沒有半點想去接電話的意思。

她請了三天假,就在家裏躲著,門也不出。

各種亂七八糟的夢反復糾纏著她,夢裏有歐陽睿之、石成峰、陳默,還有一只只猙獰古怪的眼睛,不停地追逐著她,要用深淵似的瞳孔將她吞噬。夢一個接著一個,夢裏還套著夢,直做得她筋疲力盡,全身癱軟。

電話鈴停了片刻,又不屈不撓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陳默。

猶豫了數秒,莫可非還是拎起了聽筒。

“這幾天幹嗎去了,玩失蹤啊你!”還是那把大大咧咧的嗓門。

“沒……在家呆著……”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軟綿綿地在空氣裏打著轉。

“我本來琢磨著這件事情告訴你是不是合適,說出來怕嚇你一跳。可畢竟是從你那裏得到的資料,我……”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有話快說!”被他這麽一吊胃口,莫可非火氣上頭,頭腦也清楚了不少。

“嘿嘿。果然不激將一下,你這豆腐腦子就轉不開。別急,我馬上就說……”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只聽見打火機哢嚓一聲,接著便是長長的吐氣聲。

“從你的資料裏,我們篩選出一百多名病因不明的樣本,再通過私人渠道進一步摸查,將範圍縮小到36名,大部分是本地人或在本地居住超過十年,共同點不明顯。最不可思議的是,這群人中的小孩,也就是年齡在18歲以下的9個病人,全都被一所以免費治療為名義的研究機構,集中到某處進行封閉治療,只允許家長有限制地探訪。”

“哪所機構有這麽大的能耐,能說服家長把孩子交給他們,不送進醫院?”

“猜猜看,猜不中有獎。”

“該不會是我們所……”莫可非瞪大了眼睛,像要從聽筒裏看見陳默的表情。

“Bingo!所以我建議你出來一趟,畢竟這個虎穴是你呆過的。”陳默還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馬上。”莫可非突然覺得三天來的疲倦一掃而光,一股怒氣從胸口湧起。

是治療?還是假借治療之名,進行不為人知的試驗?莫可非最無法接受的,便是利用病人的無知和恐懼,暗中施行臨床試驗,這與殺人越貨又有何區別,只不過手段更為隱蔽,更加道貌岸然。在她心靈深處,有某種不容侵犯的律法逼迫著她,去尋找一個答案,或者說,一條解脫的出路。

半小時後,研究所對面的麥當勞,兩人碰頭了。他們點了兩杯可樂,異常冷靜地坐了下來。

“進去,可就出不來了。”陳默擠眉弄眼。

“得了吧,本來就沒想著讓你進去。”莫可非反唇相譏。

“真的?”

“真的。你進去只會壞事,我怎麽說都是裏面的研究員,他們至少不容易起疑心,環境也熟悉。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搞砸了,一個是我老師,一個是我師兄,能把我怎麽著?”

“那可說不好。”陳默嘴上說著,心裏卻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句句在理。

“我已經仔細琢磨過,研究所裏可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一個,南側附樓的六層,那邊曾經是加護病房,停用後就和主樓隔開了,只能從附樓專門的樓梯上去。難怪最近有人說經常聽見小孩的聲音,還以為鬧鬼呢。”

“那你找到人後,打算怎麽辦?”

“看情況。”莫可非起身,從眼神中,陳默已經明白她所要采取的行動。

“如果我出不來的話,那就只有看你的了。”莫可非笑笑。

陳默一時語塞,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回話,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穿越車水馬龍的馬路,走進那扇冰冷的鐵門。

接著,開始了度日如年的等待。

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小時差三分。

在一小時又十一分的時候,陳默看見莫可非從鐵門裏從容地出現了。

身邊牽著三個戴著墨鏡的小孩。

當她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想好說什麽話。

“先別問,把他們藏在哪裏比較保險。”

“這……放我姨媽家吧,她喜歡孩子,家裏也方便。不過……”陳默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三個小孩,似乎那是三個大腦袋綠皮膚的天外來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太容易了,是嗎?”莫可非扭頭看看鐵門,警衛仍然木頭般佇立著,紋絲不動。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先安置好他們吧,再來聽我講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