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風雪入林,驚鳥四起

殘陽如血。

長安好似正在流血,殷如殘陽的血。

附屬皇宮園林的西內苑,美好的景致上,也似乎鋪上了一層朦朧的血光。

一道血紅的人影,似一道猙獰的血痕,扭曲的穿過西內苑中的園林與亭台,流向玄武門前,似乎想要闖入禁宮。

警鐘響起,震徹皇宮內外,宮門的守衛立刻緊張起來,瘋狂的湧了出來,橫在城門上、城門下,如臨大敵,劍拔弩張。

負責把守長安宮城重地玄武門的禦內猛將,乃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常何,但他並不在此,正隨太子李建成出席歡迎沙家的大宴……他娶了沙家的女兒為妻,沙家舉族來投,他自然要去拜見老丈人的。

代他值勤的副將滿頭大汗,匆匆趕來城樓,極目下望。

鎮守在此的將領高手,大都隨常何出席宴會,正是玄武門最空虛的時候,來人居然已闖入皇宮的園林禁地,來到玄武門前,定會惹得李淵震怒,若不妥善處理,乃是滅九族的大罪,他焉能不慌?

一把帶著高麗口音的男聲,自園林中瘋狂奔來的血影處,驚惶的嘶吼道:“我乃高麗特使金正宗,快放我入宮,立刻覲見大唐皇帝陛下!”

高麗尚白,不論男女都會穿得一身純白,但在殘陽的輝映下,他滿身刺眼的紅,還算迅捷卻稍有踉蹌的步伐,更像是一條血練,正有去無回的潑來。

見闖入者只有一人,那副將稍松口氣,旋即又憤怒滿心,戟指喝道:“外使不得陛下召見,不得……”

他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因為那道血練也戛然而止……

也因為金正宗身上並不是殘陽的紅光相映,而是真正的血光。

另一個白衣人,從他漏氣般萎靡而倒的軀體後顯出身形,是個風姿綽約的絕色女子。

白裙及地,一塵不染,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嬌顏俏麗,更勝春花,但她只往那一站,渾身森森滲人的煞意,便使滿天輝煌的殘陽,立刻失卻所有顏色。

無論是誰,只要瞧她一眼,就會忍不住打起寒顫,被她帶著懾人魔力的冷眸輕輕一掃,就已仿佛瀕臨死亡。

驚於極美,懼於極恐!

城門上下,唯剩瑟瑟發抖的呆滯。

靜寂於無言,壓抑於無聲。

震響的腳步聲轟天傳來,聞得警訊的禦內禁軍終於八方趕至。

那副將回神時,玄武門外,只有一具孤零零的伏屍,正被鮮血和殘陽染得刺眼的紅。

那個絕美又令人戰栗的女子,仿佛一股生香的煙氣,又似一縷無形的輕風,在眾目睽睽下,在夕陽映照中,渺無仙姿。

……

皇宮警鐘驀地長鳴,不知道陡然驚碎了多少人的醉生夢死。

整個長安立刻風聲鶴唳,皇城緊鎖,九門戒嚴,全城凈街。

李建成匆匆離開宴席,帶著一眾酒酣仍未醒透的臣下,直奔皇宮。

剛到躍馬橋,便有內宦在大股禁軍的圍護下急來報信,言道李淵令他立刻入宮。

然後接二連三的詔令雪片般飛來,本來一齊來招待沙家的李唐重臣們紛紛被令所遣,各赴其位,自然也包括鎮守玄武門的猛將常何。

人心惶惶中,人人自危,又心思各異,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何等重大的變故,竟至於此。

李建成在內宦帶來禁軍的簇擁下,往皇宮急趕,路上終忍不住扯韁緩步,向那來傳令的老太監悄聲問道:“韋公公,究竟發生何事?”

他自然覺得十分奇怪,這位韋公公的武功乃楊堅親手訓練出來的高手,負起保護楊堅的重責,後則追隨楊廣,乃是隋宮內武功最高強的太監頭子。

煬帝被殺時韋公公正在江都,居然能憑武功從叛軍圍攻中生生突圍,自此投靠李淵,並得李淵起用為內宮監,宮內所有大小太監均歸他管轄。

如果真出了大變故,危及皇帝安全,李淵怎肯讓此人離開自己身邊?如果沒有大變故,李淵為何有會有如此大的舉動?

這韋公公一對眼似乎沒精打采、暗淡無光,不論看什麽都沒半絲變異,像對世上所有事物全然無動於衷,聞言眼皮也不擡,皮笑肉不笑的道:“陛下純是擔憂太子的安危,才特遣老奴前來伺候,殿下不必擔心。”

他的語聲陰陽怪氣,直能聽得人雞皮疙瘩四起。

以李建成的狂妄性子,都只能賠笑道:“本殿下也是擔心父皇和尹德妃的安危,才會多上一句嘴,還請韋公公明鑒。”

聽到他提到尹德妃,韋公公微微側頭,似望非望的掃視他一眼,道:“殿下當真有孝心,老奴便也不妨透露一二,想來陛下也不至怪罪。”

李建成垂首側耳,凝神細聽。

韋公公壓低聲音道:“寄身通化門附近永嘉裏涼園的高麗使團,不知被什麽人突然血洗,高麗使節金正宗想逃入皇宮向陛下求救,卻居然被生生擊斃於玄武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