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馬裏布(第2/3頁)

她感覺到了什麽。她展開手臂,舉起聖杯似的舉起咖啡杯,這個動作立刻變得本能化,令人啼笑皆非。

自從洛阿上次駕馭她,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他們上次觸碰她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但現在是什麽?

雷格巴?其他洛阿中的某一個?

鬼魂的存在感迅速消退。她飛快地把咖啡杯放在廚台上,咖啡灑了一手,她跑去找鞋子和大衣,在海灘用具櫃裏,找到一雙綠色橡膠靴,還在別處找到一件她不記得的厚實藍色登山外套,尺碼太大,不可能屬於波比。她沖出屋子,跑下台階,不理會微型直升機在背後如耐心的蜻蜓般起飛時的嗡嗡聲。她順著亂糟糟的海灘房屋向北望去,高低不平的屋頂讓她想起了裏約的居民區,她又向南方的殖民地望去。

來過的洛阿名叫布麗奇特媽媽,又名大布麗奇特,有人認為她是薩梅迪男爵的妻子,也有人說她是“最古老的亡靈”。

如夢似幻的殖民地建築在安琪左邊拔地而起,那是形狀和自我的狂暴展覽。鑲著霓虹燈,看似搖搖欲墜的華茲塔復制品旁邊是新野獸派以青銅浮雕為外墻的地堡。

一面又一面鏡墻在她經過時映出清晨太平洋的成排雲團。

過去這三年,有多少次她感覺像是即將跨過——或是重新跨過——一條信仰的微妙邊界,發現她與洛阿共度的時光只是一場夢,或者他們頂多只是文化共鳴的傳染性結節,來自她居住在波伏瓦的新澤西巫毒神廟的那幾個星期。換一個角度審視事實:沒有神祇,沒有騎馬者。

她繼續向前走,波濤聲安慰著她,海灘上這個永久性的時刻,此刻如此未來也將如此的感覺安慰著她。

她父親死了,死在七年前,人生記錄沒能告訴她太多東西。只知道他服務過某個人或某個存在,換得的報酬是知識,還有他曾用她獻祭。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是有三段人生,彼此被她無法命名的墻壁分隔,沒有希望能夠變得完整。

童年記憶中的瑪斯生態建築,建造時在亞利桑那掏空了一座平頂山,她抱著砂巖欄杆,面對大風,感覺整個空心台地就像是她的飛船,她能駕駛飛船駛向群山背後的繽紛落日。後來,大風將她吹走,恐懼硬生生地堵住她的喉嚨。她不記得最後一眼看見的父親面容,但肯定是在超輕型飛機的駕駛座上,其他飛機被繩索拴住抵抗強風,像是一溜五顏六色的蛾子。第一段生命在那個晚上結束,父親的生命也同樣結束。

第二段人生很短暫,節奏很快,非常奇異。名叫特納的男人帶她逃出亞利桑那,將她留給波比、波伏瓦和其他人。她不太記得特納了,只知道他很高,肌肉結實,總像是被鬼魂纏身。他帶她來到紐約,然後波伏瓦帶她和波比去新澤西。一幢低收入安置房的第五十三層樓,波伏瓦教她理解她的夢境。他說那些夢是真實的,他的棕色臉龐閃著汗水的光芒。他教她認識她在夢中見到的那些實體的名字。他告訴她,所有夢境向下挖掘都是同一片海洋;他向她展示,在那片海洋裏她的存在是多麽不同但又依然如故。“只有你能同時馳騁舊海和新洋。”他說。

在新澤西,諸神駕馭了她。

她學會放棄自我,投向騎馬者。她見到名叫林格索的洛阿在神廟進入波伏瓦,看著他的雙腳在白色面粉中踩出圖案。她在新澤西認識了諸神,還有愛。

洛阿指引著她,她和波比出發去營造她的第三段也就是現在這段人生。安琪和波比彼此相配,他們從真空中出生,安琪來自瑪斯生物實驗室潔凈而荒蕪的領地,波比來自百無聊賴的巴瑞城……

布麗奇特毫無征兆地觸碰了她。她腳下一軟,險些在碎浪中跪倒,大海的聲音被吸走,取而代之的是在她面前展開的微光國度。石灰粉刷的墓園墻壁、墓碑、垂柳。蠟燭。

最古老的一株垂柳底下,蠟燭數不勝數,盤卷扭曲的樹根被融蠟塗白。

“孩子,認識我。”

安琪立刻感覺到她的存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布麗奇特媽媽,布麗奇特小姐,最古老的亡靈。

“我沒有宗教,孩子,沒有給我的祭壇。”

她發現自己在向前走,走進燭光,耳畔響起嗡嗡聲,仿佛垂柳裏藏著一大窩黃蜂。

“我的血液是復仇。”

安琪回想起百慕大、夜晚和一場颶風,她和波比冒險進入風眼。大布麗奇特就像那裏。一片死寂,有種壓抑的感覺,難以想象的力量隨時可能爆發。除了蠟燭,垂柳下看不見任何東西。

“洛阿……我無法召喚他們。我感覺到了什麽……我過來查看……”

“你被召喚至我的祭壇。聽我說。你父親在你的頭顱裏畫出魔符:他用不是血肉的血肉畫符。你被獻祭給了艾茲麗·弗雷達。雷格巴引領你進入世界,完成他的目標。但你是毒藥,孩子,施法的魔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