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艙外

牧師雖然沒有自己的大腦,但並不意味著他對我們毫無威脅。

即便是姑姑也不允許違抗教育程序的,她是自己的囚徒。

她瘋了。迦香說。

而現在……

牧師開口了,我幾乎又要暈了過去。他那陰暗的聲音在黑暗的大廳上空掃過,他一板一眼讀的正是變調了的《啟示錄》:“……神啟的異象……雲中出現一匹灰馬,它名叫死,地上的蕓蕓眾生預感到世界末日的來臨……你們注意,這是一個棒旋星系……這是各族各民的血腥的屠殺,葡萄樹被扔進神之大怒的大磨裏,果子被壓爛,血從磨子裏流出來,直流到馬的籠頭,足足流了一千六百斯塔季。你們看到的……你們看到的是PSR0531+21,脈沖周期33毫秒……誰向獸和獸像跪拜,誰就將喝神之大怒的酒,並且將被放在火和硫磺裏燒,在神聖的天使們和羔羊前燒。他們將日夜不得安寧……33毫秒……”

大廳裏闃然無聲,我們都不由自主地看著發瘋的牧師,發瘋的姑姑。我嚇得兩腿發顫,這正是史東的論調。

牧師龐大的身軀在大廳裏團團亂轉,他的電鞭閃閃發亮,像是纏繞在烏雲邊緣一閃即逝的閃電。

“斯彭斯,”我低聲叫道,“史東的槍在哪?把它給我。”

“我們不能打他。他是姑姑控制的。”

“放屁!”我罵道,“你沒看見那是迦香嗎?”

我從斯彭斯懷裏奪過手槍,瞄準牧師時,我猶豫了一下,迦香痛苦的臉掃過我的眼前,我咒罵了自己一句,開槍了。

迦香摸摸自己的喉嚨。“我沒事。”她驚魂未定地說,“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抓住我不放,這家夥準是瘋了。”

斯彭斯說:“也許有人改變了他的程序。”

我們不由自主地對視,“燭龍!”

我們一起跑上了通往上層甲板的舷梯,黑暗一片的大廳就在我們腳下搖曳。

我伸手去按DNA門鎖,卻被猛擊了回來。

“怎麽回事?”我驚恐地嚷道。

斯彭斯伸手去摸,也被猛擊了一記。

“是電。”斯彭斯叫道,“史東更改了門鎖程序!”

“可我們一定得進去!不改正程序,混亂永遠也不會停止。”我絕望地說。

“可以讓我試試。”斯彭斯狡詰地一笑,“你忘了,我是這兒最好的鎖匠。”

“不可能,你從來沒有成功過。”

“缺少的並不是技術。”黑暗中,我察覺斯彭斯跑下了舷梯,“等著我。”

我把怒火轉向一直畏畏縮縮跟在我們後面的埃伯哈德身上。“瞧你和史東幹的好事,你這個只會挺著肚子到處搗亂的粗木瓜,你難道就不能找個地方把自己關起來嗎?”

“我不知道。不是我幹的。”埃伯哈德沮喪地說。

“呆會兒再吵好嗎,”迦香說,“剛才斯彭斯說底艙裏少了四枚炸彈,也許我有點嚇暈了,但我只記得底下發生了三次爆炸?”

冷汗從我的臉上冒了出來。“你是說還有一枚炸彈在外面!***,埃伯哈德,”我吼道,“它在哪兒?”

“炸彈,什麽炸彈?”埃伯哈德慌亂地喊了起來,他的胖臉蛋劇烈地哆嗦著,眼眶裏含滿淚水,“我沒有碰過它。”

“好吧,也許你沒有碰過它,”我憤怒地說,“那麽史東把它放在哪兒了?”

“史東?”埃伯哈德說,“不可能是他幹的。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說什麽,不是他?”我吃驚地問,“可你知道這兒只有我們幾個人能進去——你一直都跟他在一起?”

“——在燈滅了以後。我發誓,我害怕極了。”埃伯哈德可憐巴巴地嗚咽著,“我覺得很危險,後來我們就一起到了下面,我沒看見他什麽時候拿了那把槍,不然我會制止他的……”

“你那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睛只能看得到自己的鼻子!”我生氣地喊道,“不是史東,那還會是誰修改了姑姑的程序?”

舷梯上傳來一陣響動,斯彭斯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他的手裏提著一塊又大又沉的黑盒子。

“牧師的能源電池,”斯彭斯解釋說,“DNA門鎖由一台微電腦控制,電子脈沖的能量足夠的話,就可以把電腦芯片熔斷。”

“電子脈沖?這會兒你上哪兒去搞電子脈沖器?”我質問道。

“怎麽啦?”斯彭斯說,“它一準在你的口袋裏。把震顫器給我。”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金屬燒焦的氣味,我們跨進門檻,迎接我們的依然是那些靜謐地抖動著的星星圖片。但是有什麽不一樣了。那個巨大的水晶球壁上面的小格已經不再發亮,曾經在那些小格裏閃爍跳躍的神秘火花沉寂了。燭龍籠罩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姑姑死了!這是沒有姑姑的飛船!我們突然都有點茫然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