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希亞(第2/5頁)

“這些電線不會電到你?”我問。

“不會,”她看也沒看我一眼,“嗡嗡低鳴而已,除非有故障。你有何貴幹?”

“我想見他們,”我說,“見見你的朋友們。你知道是哪些人。”

“聽著,”她最終轉過身看著我,“事實上,是你逼我,我才帶你去找了我媽媽,然後你哥哥當著所有人的面殺了她,就在兩天前。”緹卡的眼睛裏溢出淚水,紅通通的。“你到底有什麽立場來對我提要求?”

“我不是在提要求,”我說,“我只是在說我的想法。而且,我覺得你的朋友們或許同樣也想見見我。你大可以我行我素,但那並非真的只與你有關,不是嗎?”

她今天戴的眼罩比之前的要厚,皮膚上微微泛著光澤,好像整天都大汗淋漓似的。也許她真的出了好多汗,維修技工的小房間距離推動飛艇運轉的發動機房很近。

“我們憑什麽信任你呢?”她壓低聲音說。

“你身處絕望之中,我也是。”我說,“絕望的人總是會做出愚蠢的決定。”

擺渡艇的艙門打開了,裏面的燈光照亮了地面。

“讓我想想能做什麽,”她沖著擺渡艇努努嘴,“你在那上面會做什麽有實際意義的事嗎?還是只是和政客們寒暄寒暄?”她搖了搖頭,“你們這些貴族是不會親自參與滌故更新的,對吧?”

“我會去的。”我劍拔弩張地說。但是,在她這樣的人面前硬充什麽特權階級,實在太傻了。畢竟,失去了一只眼睛又家破人亡、住在壁櫥小屋裏的人,是她。

緹卡嘟噥幾句,又回過頭忙她的電線團去了。

§

阿珂斯一直盯著坐在我倆對面的瓦什,好像隨時要沖過去掐住他的脖子一樣。隔開兩個位子,是雅瑪,她還是一貫的衣著優雅,黑色長裙直垂到腳踝,看上去仿佛是在國王的早餐宴會上喝茶,而不是被安全帶捆在飛艇硬邦邦的椅子上。埃加坐在距離洗手間最近的地方,雙眼緊閉。在埃加和雅瑪之間,還有幾個人:我們的親戚瓦克萊茨和他的丈夫瑪蘭,以及蘇紮·庫澤——據他說,他太太病得厲害,所以來不了了。在艇長雷爾旁邊的是利紮克。

“根據生命潮湧的運行方向,檢測員們推測出的著陸星球,其實是哪一個呢?”雅瑪問利紮克,“奧格拉嗎?”

“沒錯,奧格拉。”利紮克回過頭,笑道,“好像去那兒能給我們什麽好處似的。”

“做出選擇的,有時候是生命潮湧,”雅瑪把頭靠在椅背上,“有時候是我們。”

聽起來真是睿智。

雷爾按下幾個按鈕,發動機立即發出了轟鳴,他隨後拉動懸停操縱杆,飛艇便從地面擡升,震顫不已。起降平台的艙門打開了,那顆水汪汪的行星——皮塔的北半球,展現在我們腳下。

它被濃雲遮擋得嚴嚴實實,整個星球都沉溺在狂風暴雨之中。那裏的城市——從我們此刻所在的角度難以看清——是可以漂浮的,適應了隨著水位線上下浮動的日常所需,經得起大風大雨和電閃雷鳴。雷爾駕駛飛艇前進,我們便墜入了太空之中,瞬間被黑暗和虛空包圍。

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欣賞太空美景。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讓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後面不知是誰幹嘔起來,我咬緊牙齒,一直強迫自己不要閉上眼睛。我最喜歡的就是降落了,廣袤的大地在我們眼前徐徐展開——不過這次是水面,因為除了少量潮濕的陸地,整個皮塔都是浸在水下的。

穿透雲層時,我不禁興奮地屏住了呼吸。雨滴敲擊著飛艇頂壁,雷爾打開可視檢測儀,這樣就不用在雨霧中費力辨別了。但是越過雨幕和檢測儀的屏幕,我看見一片寬闊無垠、泛著泡沫的浪濤,藍色、灰色、綠色交織在一起,球狀的玻璃建築浮在水面上,經受著水波的撞擊。

我不禁覺得有點兒受不了——我瞥了一眼阿珂斯,他一臉震驚地愣在那裏。

“至少我們不是到拓拉去,”我對他說道,想讓他回過神來,“那裏的天空飛滿了鳥兒,它們撞向擋風玻璃的時候可真是要命的一團糟,我們不得不用刀子把那些撞爛的腐肉從玻璃上刮下去。”

“你並沒假手他人,對吧?”雅瑪說,“多了不起啊!”

“沒錯,你會發現,我特別能忍受那些惡心的東西。”我答道,“我是逐步鍛煉出來的,相信你也會的。”

雅瑪沒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但在這之前,我看見她飛快地看了一眼利紮克——她正忍耐著的惡心的東西——一定是的。

我真是佩服她活命的本事。

我們從驚濤駭浪之上掠過,強勁的風讓飛艇劇烈搖擺了好一陣子。從上方俯瞰,層疊的波浪宛如褶皺的皮膚。大多數人都覺得皮塔單調無趣,我卻很喜歡它,因為它隨波逐流、恣意蔓生的樣子像極了整個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