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珂斯(第3/4頁)

阿珂斯摸了摸肘部那裏的刻痕,想起了它們的來處。他挺不夠格的——奧斯諾的媽媽曾經這樣說自己。他挺好相處的——這是奧斯諾的回答。好吧,他們都不知道我用一把刀能幹出什麽事,不是嗎?

“你想讓我殺一個人。”阿珂斯說。他只是在印證自己腦海裏的想法。

“一個綁架你的幫兇,是的。”

“除了我的好心腸之外,我為什麽要幫你?”阿珂斯搖搖頭,把練習刀遞給約爾克。“我不幹。”

“作為回報,”約爾克說,“我可以幫你獲得自由。正如你所說,起降平台那兒有幾百艘飛艇。幫你弄一艘,幫你打開艙門,讓導航台那裏的人看向別處——這些都很容易辦到。”

自由——約爾克像是完全不理解這個詞的含義一樣,就這樣稀松平常地說出了口,因為他從未被剝奪過。但對阿珂斯來說,自打他的命運被公開以來,自由就不存在了。也許答應約爾克殺死他的父親,還能換得帶埃加回家的機會。

於是阿珂斯再次搖頭道:“不幹。”

“你不想回家去嗎?”

“我還沒完成在這兒的使命。我當然很想回家,但是……”

約爾克一直沒有接過那把練習刀,阿珂斯便把它丟在地上,低頭盯著。他同情約爾克的媽媽,甚至也同情約爾克本人,但他自己家人的麻煩已經不少了,而且殺戮刻痕並不是什麽可以輕易背負的東西。

“那麽,再加上你哥哥,如何?”約爾克說,“那個跟利紮克同心同德的男孩。”

阿珂斯愣住了,咬緊了牙關。這是你自己的錯,他對自己說,是你暗示了“未完成的使命”。這是讓人拿到了談判的底牌。

“我可以把他弄出來,”約爾克說,“送他回家。到了家就可以治好他錯亂的思維了。”

阿珂斯再次想起了那差點兒就能成功的出逃,想起了埃加啞著嗓子問他:“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他臉頰凹陷,身形憔悴,正在一天一天、一季一季地——消失。要不了多久,就剩不下什麽可救的了。

“好。”這句話輕飄飄的,仿佛不是他的本意。

“好?”約爾克屏住呼吸,“你是說你會幫我?”

阿珂斯擠出了那個詞:“是的。”

為了埃加,答案永遠都會是“是的”。

荼威人達成協議會彼此握手,但他們沒那麽做。在這兒,用梟狄人自認為神聖的語言說幾句就夠了。

§

在希亞房間外的走廊盡頭,一直都有個衛兵守在那兒,但對阿珂斯來說,那不過是形同虛設。沒人能打得過希亞,就連衛兵對此也沒有異議——他都不怎麽檢查阿珂斯帶沒帶武器。

爐子前,希亞正蜷縮成一團,腳邊放著一只壺,裏面的水潑到了地板上。她的掌心裏有些半月形的痕跡——那是把拳頭攥得太緊時留下的指甲印——在希亞身上,阿珂斯所能看見的地方,布滿了黑色的潮湧陰翳。他跑向她,在濕地板上微微打滑。

阿珂斯抓起她的手腕,那些黑色斑紋便消失了,仿佛河水退回了源頭一般。他沒什麽感覺,就像往常一樣。他經常聽到別人提起生命潮湧的嗡鳴聲,以及潮湧退卻的時辰、位置,但這些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回憶——那回憶也不甚清晰。

在他的雙手之下,希亞的皮膚變得灼熱。她擡眼看著他——阿珂斯很早就知道,這神情不是其他人會有的“煩躁”——似乎連“憤怒”也不是。不過現在,他更了解她了,能透過盔甲面具的縫隙看到“悲傷”。

“在想萊蒂?”他說著換了個姿勢,好握住她的手,用兩個手指鉤住她的虎口。

“我把它給碰倒了,”希亞沖著那只壺點點頭,“就這樣,完了。”

根本“完”不了,阿珂斯想,但他也沒追問。他一時沖動,伸出手去摸她的頭發,把它們理順弄平。她的頭發又厚實又卷卷彎彎的,也說不上為什麽,有時候就是讓他想要用手去弄一弄。

輕輕的撫摩帶來一絲內疚的刺痛。他不應該做那種事——不應該向著他的命運全速沖過去,他該盡量拖延才對。在荼威,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視他為叛徒,他絕不能讓他們誤會的事成了真。

然而有的時候,希亞的疼痛,他能夠感同身受,盡管他幫不了她,卻可以將這疼痛緩解鈍化——為了他和她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