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傅君容番外(第4/5頁)

小藥童見他盯著他手裏的蜜餞盒子發呆,才解釋道:“這是我們夫人想出的法子,時常有人不願喝藥,她就喚我們摻些蜜餞蜂蜜進去……啊呀,上次忘了同你說,我們夫人可是安陽侯嫡長女,我們老爺是營裏赫赫有名的軍醫,你盡管在此住下養病,仇家斷然不敢上門……”

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容色震驚而慘淡:“安陽侯嫡長女?”

小藥童喜不自勝地點了點頭。

傅君容從未想過還有與她重逢的一日,他當年甩給她的休書寫得明明白白,哪怕山移水竭,也誓與她此生永不相見。

他立刻生出遁走之意,小藥童卻瞪圓一雙細小眼睛:“你再這樣不領情,我可要喚我家夫人來治你!”

傅君容反抗不得,只能由著他擺弄。

“你這眼睛這嗓子好不了,腿骨也多有損傷,面上傷疤還能替你去個囫圇,你不必焦急,我們老爺的醫術尤為出色,定能治好你!”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多謝……”

小藥童無事就愛與他扯些有的沒的,從喬嫣總角之時扯到成年,又扯到他頭上。

他起初聽得心煩意亂,幾日下來卻生起幾分興致,也就由著他天南地北一頓瞎扯。

“大官人你應該是外地人罷不曉得你有沒有聽說那定國公世子,那白眼狼前些日子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傅君容深深掩面,他蜷縮在被子裏,兩眼透過指縫,直直望著桌案上迎風搖曳的燈影,“你這麽恨他?”

“可不是,”小藥童一邊替他換藥,一邊氣鼓鼓吞下枚蜜餞,“他白白蹉跎我們夫人幾年光陰,怎麽不恨夫人隨安陽侯方來此地,瘦得脫了人形,若不是老爺帶她去塞外策馬、送她兔子逗她開心,她哪能走出過去的陰霾我就弄不懂那白眼狼世子是怎麽想的,放著賢惠愛妻不要,偏要去勾搭表妹那等浪.蕩貨色,這下好了,不但傅氏無後,連帶著也把自個弄死了……”

他胸口宛如壓了塊巨石,小藥童的言語如誅心之箭,紮得他左胸處血肉橫飛。

萬般浮華擦過鬢發匆匆而流,千帆過盡,萬木復春,事情落到無法轉圜的境地,他才體味自己鑄下一個怎樣的大錯,錯過一個怎樣美好的姑娘。

“我們夫人可善心啦,但凡有貧苦百姓上門求醫,她不僅分文不取,還親自施予飯食。”

“大官人你看看,院子那些合歡都是夫人和老爺一起種的。”

他開始整夜整夜無法入眠,夜裏獨抱懷裏的護心鏡痛不欲生。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十年前摔壞腦袋變成傻子,十年後還是個可笑的傻子。

他一遍遍摩挲護心鏡,終有一夜,猛然觸到邊角旁一串微微凹陷的紋路。

傅君容忙不叠端過燈盞一瞧,竟在護心鏡一角發現兩句銘文。

“期君體康泰,歲歲長相安。妻喬嫣留。”

他怔怔望著那個殘破到辨認不出的“妻”字,咬著手指嚎啕大哭。

他一心念著與柳卿卿的舊情,對她無怨無悔的付出全部視而不見。

他忘了,是她壓下委屈養著他這個傻子。

他忘了,是她不惜受旁人白眼,也要將他從惡棍手下奪出來。

他忘了,那一個個淒冷月夜裏,是她挑燈親自縫補他的衣衫。

他忘了,她是天底下對他最好最無私的姑娘。

休棄她,是他孤注一擲造下的孽,眼下再提為時已晚。

他曾經的妻已作他人婦,為他人洗手做羹湯,為他人生兒育女。

茫茫人海中,他是最先放手的那一個,便無顏再說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鬼話。

他甚至能想象她握住護心鏡,雕鏤這兩句銘文的溫婉模樣。

那時的她,嬌顏爛漫如花,雙頰嫣紅如霞,眼角凝著動人情意。她的面色躊躇又慌張,咬唇執刀對著護心鏡劃出一道印記,又恐自己下手不準,失了體面。

他哭成個淚人,一遍遍喃喃:“阿嫣,對不起,是君容辜負了你。”

臉上抹了藥的傷口被鹹鹹淚水一浸,再度抽痛起來。

她夫君調配的藥格外好用,塗抹數日,傷痕就已有了淡化之相。

阿嫣與她夫君從軍營回醫館的那日,傅君容收拾好行囊悄無聲息離開。

他躲進醫館對面的拐角,戴著鬥笠半蹲於地,暗暗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縱使懷有身孕,她在他眼裏卻貌美遠勝從前,阿嫣娉婷站在車轅上,鄭大人一把將她抱下馬車,笑眯眯打趣她:“娘子又沉了!”

“你放我下來!”她抓住他發冠嚇唬,“不生了!不生了!”

鄭大人刮刮她鼻尖:“再沉,為夫也歡喜。”

傅君容轉身前往驛站。

他坐在回京的馬車裏,掀開簾子望著窗外漸漸向後倒去的樹木,耳畔忽而回響起她過往對他說的那些肺腑之言。

“君容,我……我是真心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