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畫師升職手劄(十七)終

謝嫣引葉之儀坐定, 眾妃持禮上前謁見,張太後對顧棠後宮一眾鶯鶯燕燕提不起一絲興致,她們之中分別是誰家的嫡女, 分別生了什麽恩恩怨怨, 張太後並未耗費心機去打探。

若是她們之間彼此勾心鬥角越是厲害,東福宮只需在一旁偶爾煽煽陰風,就能逼顧棠與姚太後插手, 姚氏二女焦頭爛額至極, 反倒沒有心思再針對他們東福宮。

張太後不冷不淡點點頭:“免禮。”

姚太後和姚歡皆自稱身體抱恙,眼下縮在各自的寢宮,不同東福宮往來。

謝嫣準備出嫁事宜的兩個月裏,宮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樓蔓小產的孩子, 原世界中就是顧棠借姚歡的手毒殺致死。

謝嫣倒是能體會顧棠這種復雜的情緒,樓蔓不明不白趁著夜色夜會臣子,已是觸犯宮規。

盡管有謝嫣替葉之儀作證, 然而這件事對於顧棠而言, 仍舊如一根埋在血肉裏的魚刺, 剔除不得也咽不下去。

這根魚刺混在骨血之中時時刻刻提醒他,縱然他顧棠坐擁天下,可是在寵妃心中, 再煊赫如帝王, 除開身份地位而談,實則連一個眼盲的臣子都比不過。

再者,顧棠子嗣單薄, 登基數年公主生了幾打,卻不見一個皇子,他因此漸漸生出戒心。

雖然姚太後施與他的養育之恩恩重如山,然而顧棠是個嗜好權欲的帝王,只可令他覆手乾坤玩弄旁人,如何能忍受枕邊人算計他?

那些尚未足月的皇子,均非出自姚氏的肚腹,姚太後遂屬意姚歡暗下毒手。

一代君主,怎能任由宮婦在宮中橫行。他借姚歡的手既能拔除樓蔓種下的魚刺,又能攥住姚氏一樁把柄,一石二鳥,沒有再比這等籌謀還要更劃算的買賣。

樓蔓失子失寵,連帶著那位模樣打扮肖似樓蔓的良人,也一朝觸怒聖顏,被罰去浣衣局做了賤奴。

眼下風頭正盛的嬪妃乃是姚歡堂妹,四月方被晉位的姚昭儀。

寵妃、皇後、太後均出自姚氏,姚氏的風頭一時無兩。

姚昭儀年輕氣盛,又是姚氏長房嫡女,出身比二房的姚歡還要更高貴,為人處世自然跋扈。

樓蔓作為前寵妃,沒少遭她捉弄懲戒。

原世界的樓蔓一一忍過這些羞辱,只希望待她翻身復寵,將昔日折辱她的人全部一網打盡。

原女主和原男主相愛相殺是最少見的任務類型,一旦遇到,任務完成難度會大大降低。

顧棠最後死於樓蔓之手,原男主一死,任務也會就此終結。因此謝嫣如今唯一需要做的,則是護住葉之儀避開樓蔓的毒手。

盤算間,謝嫣下意識擡眼朝樓蔓望去,她靠在椅背微歪了頭,淒迷目光死死捆住葉之儀,眼底漫出神往又悲戚的感情。

樓蔓放肆地隔著人海凝視葉之儀,不經意對上謝嫣投來的清冷目光,她瞳孔一縮,裝作無礙咬唇偏開頭去。

原女主貪戀富貴榮華與葉之儀退婚,不聽葉之儀的勸阻又一意孤行進宮中為妃,眼下更是不顧她這個正妻在側,竟肆意妄為對葉之儀動起心思……這般不知羞恥,謝嫣也無話可說。

葉之儀捏捏她鼓起的腮幫,從漆紋果盤裏取過一枚蜜餞塞進她口中,忍俊不禁問她:“怎麽生氣了?”

謝嫣將手伸進他袖口裏,惡狠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道:“駙馬容顏風華依舊,樓良人方才一直盯著你,眼珠子都舍不得移開!”

葉之儀又往她口裏堵了兩塊糖糕,直把謝嫣塞得說不出話來,他撐著腮偏頭靜默許久。謝嫣以為他不會再說些什麽,喝盡他遞過來的茶水,咽下口中小食。

他眉目卻忽然綻開,滿目驟然滋生的笑意,如蒼空驀然破開一絲剔透明亮的陽光,傾瀉而出的微光晃得謝嫣神魂顛倒,他湊近她耳朵低語:“回府只給嫣嫣一個人看,你要霸著我看多久,就縱容你看多久。”

手裏的杯盞一個不察幾乎跌出去,謝嫣慌忙穩住,臉頰卻“騰”地漲紅。

他這綿綿情話自成一家,三言兩語都是閨閣之內的調戲言辭,撩撥得謝嫣面紅耳赤抵抗不得,終是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歸寧宴方開宴,顧棠踩著宮樂的拍子趕至,礙於皇室顏面,他不好冷落謝嫣,當著諸人面前賞了她一對朝貢來的琉璃酒盞。

寶藍酒盞杯沿鑲嵌九顆異色的寶石珠璣,將之斟滿酒水後,寶藍色會慢慢褪去,而杯盞則逐漸變為血紅色。

謝嫣恭恭敬敬收下,迎他坐上上首,或許是今夜是樓蔓刻意為之,她置身的角落恰好正對著主位,顧棠擡眼間就能瞧見一身素麗宮裙、闔眸飲盡殘酒的樓蔓。

自她從冷宮搬回儲秀宮,顧棠就許久未召幸過她。一來是不願見她那張瘋瘋癲癲的臉,二來則是心中莫名湧起的的愧疚。

著了月白宮裙的美人半倚黃花梨木桌幾,酒至酣暢淋漓,她衣襟半開,露出一節精致的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