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海峰垂著頭,無言默認。

反正有他也不想用,那就幹脆當沒有吧。

林老娘身子一軟,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

兒子全須全尾的去了部隊,結果回來時少了只胳膊也就算了,咋男人的本錢還丟了呢?

可她又深知這事不怨部隊,沒有像兒子這樣千千萬萬的戰士頂在前面,說不定她們連現在的日子都過不上。

林老實捏著竹篾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半響,喃喃自語。

“沒了就沒了,咱們還有鹿崽。”

似在說給老妻聽,也似在說給自己聽。

林海峰這才注意到老娘沒抱著鹿崽。

“娘,鹿崽呢”

“跟你大哥家的小四在後院裏玩,”林老娘擡起掌根抹淚,“幸虧你有了鹿……”

猛然拍了下大腿,驚呼:“鹿崽不能再叫鹿崽!以後得改名叫有根,有根啊!奶的乖孫~”起身疾步往後院走。

林海峰哭笑不得,“娘,鹿崽的名是她媽取的,不能改。”

“為啥不能改?”

林海峰轉述格莎曾說過的話。

“鹿崽的名字很有講究,據說佛陀曾轉世為鹿王,其四蹄踏過之處,枯木逢春百花盛開,給鹿崽起名為鹿,寓意孩子將來一帆風順、遇難成祥。”

至今還在偷偷拜菩薩的林老娘,眼珠子轉了轉,不再言語。

林海峰:“娘,你將我不能生育的事告訴隊員們。”

“不行!”林老娘堅決反對,“說出來以後你面子往哪兒擱?大家當面不說,背後也會指指點點。”

編籃子的林老實也搖著頭表示不能說。

林海峰從口袋掏出煙,給老爹和自己點上後,吸了一口吐出個煙圈,把玩著打火機,漫不在意的開口。

“面子這玩意能值多少錢?鐵鍬叔生的孩子多,可他走出去有幾人給他面子?”

想到鹿崽不喜煙味,林海峰掐滅了煙,“總之,我不在意這個,娘你要不願說,那以後家裏來人說親,娘你負責攔住,不過,娘你就不怕累?”

林老娘傻了眼,對哦,以前兒子還沒回來時,就經常來人說親,現在兒子回來了,門檻還不得被人踏爛?

再說了兒子又不打算再婚,這長時間攔下去,說不定大家更會說三道四。

想到這,林老娘一咬牙一跺腳,“行,我去說!”

目的達到,林海峰去找鹿崽。

鹿崽正蹲在後院裏,小手手撐在膝蓋上,目不轉睛的盯著小堂哥林四,貓眼裏閃爍著的小星星比日光還耀眼。

剛滿13歲的林四,遺傳了老林家的大高個,再加上抽條的年紀吃不飽,故而身型瘦高,打著補丁的衣服袖口、腿踝處短了一大截,露出粗糙的皮膚。

林四頰肉深陷的臉上,眉梢炫耀的飛揚到鬢角,攤平的手心裏趴著只黑背大蛐蛐,兩條長長的觸須好似小生頭上的雉翎,英武不凡。

“鹿崽你看好了。”

林四圈起拇食指放入口中,鼓起腮幫子一吹,清脆的哨聲響起,隨著口哨吹出的歌聲,蛐蛐的兩條觸須跟著節奏上下抖動。

哨聲一停,蛐蛐立刻恢復了安靜。

“哇!”

鹿崽小嘴張圓,小手用力的鼓著掌,粉嫩的包子臉因激動暈染上櫻桃紅,燦爛的好似陽春三月間桃枝上的花苞。

“哥哥好膩害!”

“是吧?”林四驕傲的挑眼,“喜歡不?”

鹿崽頭點成小雞啄米,護耳帽上墜著的小球球上下跳動。

林四得意的用大拇指撇了下鼻子。

二叔的女兒就是不一樣,不像媽和奶奶,每次看到蛐蛐都罵自己不幹正事,有抓蛐蛐的功夫都能打兩筐豬草換工分了。

也不像小夥伴的妹妹,每次看到蛐蛐就尖叫。

林四覺得小堂妹天下第一可愛,腦子一熱,說禿嚕了嘴。

“你喜歡就送給你!”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只蛐蛐可是自己花了大功夫訓練出來的,準備拿去城裏換錢呢。

可男子漢說話就要一口唾沫一個釘。

林四眼巴巴的看著鹿崽,心裏不停的祈禱著妹妹不要……妹妹不要……

然而

鹿崽歡喜的眼睛眯成月牙,伸出小手手抓走了蛐蛐,小心翼翼虛攏著蛐蛐,甜甜的道謝,“謝謝哥哥。”

“不謝…”

林四心痛的呢喃,趁鹿崽低頭看蛐蛐時,偏過頭,擡手輕輕扇了一下嘴巴。

鹿崽歪頭想了片刻,說:“哥哥等等我。”晃著小短腿跑開。

不大會兒又蹦蹦跳跳的跑回來,小臉上一片雀躍。

“哥哥給。”

鹿崽踮起腳,舉高手中成人巴掌大的小荷包。

“什麽啊……”

懊惱的林四無精打采的眼神,在打開荷包的一瞬間來了精神,雙眼瞪得猶如銅鈴。

糖,滿滿的糖。

雖然不知是什麽糖,可只聞味就讓人口水極速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