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7頁)

只要有人悲傷、生病或虛弱,我們就該治愈他。脆弱和自卑也算在內。

他有關於一個失落的宇宙的記憶。

先獲得他的記憶,再治愈他。

賈斯蒂絲,他是我們的祖先。

這是特例,格拉夫,一個不公平的困境。他活著,所以喚醒他;他痛苦,所以治愈他。我們事先沒法知道這會不會令他痛苦,除非先浮石——

突然,她意識到了格拉夫正在瞞她什麽——至少想再瞞一會兒。他們已經決定,要趁她觀察的時候浮石,而執行人,是她哥哥墨爾西。

賈斯蒂絲一秒鐘也沒耽擱,立即飛奔向石廳。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墨爾西剛才真的是來道別的,他當時就知道自己要去幹什麽,但沒有告訴她。而且並不是因為她在池塘裏,恰恰相反,他一直等到她進了池塘才現身,這樣她就沒法阻止他了。

但是,她必須阻止他。放一個“死人”的意識進入自己的大腦,結局非死即瘋。墨爾西會說,讓我去吧,交給我吧——他會心甘情願地拋開自己的意識,甚至性命,來引進無上之神的意識。

賈斯蒂絲終於跑到了石廳,可太遲了。所有沒在觀察的人中,只有她被蒙在鼓裏,其他人要麽聚在這座石廳裏,要麽在其他石廳;他們已經在墨爾西的腦海裏等待了。他仰面躺在一張平坦的石床上,手臂放平,石床在他身下慢慢變軟,讓他的身體緩緩沉入。一陣微風拂過,石面上漣漪四起。墨爾西弓著背,頭逐漸沉入石頭,直到整個腦袋都陷了進去。

她沒得選擇,只能和其他人一起,仿佛這是她自願參與的。她不能忍受,在他做出犧牲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沒陪伴他。

就在她望著石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是她的母親。她在說:歡迎你,賈斯蒂絲。

你怎麽能由著他!賈斯蒂絲痛苦地喊道。

他很想這麽做,我們又怎能阻止?再說,這件事必須有人去做。

他奉獻了一切,而我卻沒做任何貢獻,這不公平。

啊,歸根結底,又是公平的問題。即便是痛苦,你也要求與你哥哥平等?

是的。

不行。不管多願意,你也不能浮石。它所需的悲憫之情超越你的天賦,我們所有人中也沒幾個能做到。但你依然能盡自己的責任。幫助我們,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墨爾西;當無上之神的記憶進入他的腦海,你能比任何人都清楚地分辨出,他的哪一部分是墨爾西,哪一部分是詹森·沃辛。而且,憑你完美的平衡感,你可以判斷出嚴峻的考驗何時結束。通過你,我們可以最迅速地采取必要的措施。

我不同意。

如果你不幫我們,墨爾西的犧牲興許就白費了。

就這樣,賈斯蒂絲不僅僅是觀察者,還在人們觀察墨爾西的思想時擔任了整顆星球的領導者。

此時,墨爾西的意識抵達海底,來到了一個冰冷寂靜的艙室,那裏有一個人,那個人的記憶在一個高深莫測的氣泡裏。現在,墨爾西必須進入曾經承載著那些記憶的大腦,排除掉自己的所有記憶,以及他從其他人那裏得到的記憶,然後,看看詹森的記憶進入自己的頭腦會怎麽樣。如果一切順利,他會變成詹森,人們就能搞清楚詹森醒後會怎樣,會做出怎樣的反應。然而,浮石的技術從來不是完美的,因為沒人能徹底割舍自己全部的記憶,浮石者多少會有一些記憶殘留,從而導致結果扭曲。賈斯蒂絲的任務,就是評估這一扭曲,並做必要的修正。

可並沒有任何扭曲。他們從沒指望墨爾西一點也不愛自己。可不管探查得多深,多細致入微,都沒有他的一絲記憶殘留。他徹底甘願赴死,所以什麽都沒留下。也正因此,賈斯蒂絲在冰冷的液態花崗巖中才什麽都沒找到。在墨爾西的位置上,只有一個陌生人:詹森·沃辛,一個既可憐又沒用的家夥,能看到,卻不能說話。

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她依然沒有找到哥哥。他在什麽地方?母親問,你必須找到他,他再也堅持不住了。

最後,賈斯蒂絲絕望地大哭起來。他不在那裏,他消失了。

心懷對墨爾西強大天賦的敬畏,所有人都同時從他的腦海裏撤了出來;他們已經從詹森那裏了解了想要知道的。賈斯蒂絲睜開眼,剛好目睹石床再次凝結。墨爾西的腦袋依然在石頭裏,他的背弓著,兩手抓著石頭表面。有那麽一會兒,他好像動了動,仿佛還活著,掙紮著要逃出困境。可這只是他死時的姿勢引發的幻覺。他的血肉不再是血肉,他已經變成了石頭。他死了。

賈斯蒂絲在自己的內心尋找平衡。在理應所在的地方,那完美的平衡卻不見了。

拉瑞德站在賈斯蒂絲的床邊。她在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