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逝去

程鵬一貫是個很冷靜很沉著的人，無論遇到什麽麻煩都能夠淡然視之，就算是再大的不利局面，也不能叫他太過驚惶——當初黑科技爆發，時間追溯技術出現，他苦學多年的歷史知識失去意義的時候，他也不過消沉了兩天就重新振作起來，心志之堅韌由此可見一斑。

但現在，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為什麽？”他忍不住大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自稱博麗雪姬的巫女柳眉微揚，定睛看著他，眼神之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為什麽要問我呢？你想要問什麽呢？我沒發現我說的話裏面有什麽難以理解的內容。”

程鵬深深地吸著氣，然後慢慢地吐出去，希望通過這個動作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者說讓自己的思緒平靜下來，但一切全都是枉然，他只覺得心亂如麻，各種各樣的念頭猶如萬馬奔騰紛至沓來，最終匯集成一句冰冷的話。

“劉雪姬她……死了？”

當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他的胸中仿佛有一只利爪，狠狠地擭住了他的心臟，讓它跳得有些艱難，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疼痛的感覺。

“當然。否則我就不會出現。”博麗雪姬很平靜地說，“她留下了遺囑，希望不要因為自己的死給虛擬世界的朋友們帶來麻煩，最終大冒險運營局在征得了她家人的同意之後制作了我。我是她的影子，是承載她記憶的虛擬之物，是代替她履行在這個世界職責的人工智能。”

她的談吐和一般的NPC截然不同，表現出了對於現實世界的清晰認識，就像是玩家一樣。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不是那些普通的NPC，而是承載了劉雪姬記憶的影子，這份記憶裏面自然有著現實的內容。

程鵬用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的呼吸不是那麽紊亂，狀態也慢慢平息下來，於是他終於問出了此刻最關注的問題：“劉雪姬她……是怎麽死的？”

這句話說出口，他只覺得原本有些平靜的心跳又一次激烈起來，激烈到甚至讓呼吸之中都帶著一絲血腥氣，肯定是因為情緒激動導致氣息逆流，受了相當嚴重的內傷！

但他現在顧不得那些！

被程鵬緊緊地盯住，紅白色的巫女沉默了幾秒鐘，緩緩搖頭。

“我不知道，我沒有這方面的記憶，但是……至少從留下的記憶看來，她的死與人無尤，絕對不是因為誰的錯，更和你沒有關系。”

她的語氣突然輕佻起來，眼神之中流出了詭異的笑意：“為什麽你會這麽激動呢？人總是會死的，英年早逝的情況也不是很罕見，如果不是大同世界來臨的話，你的朋友裏面恐怕早就有人死去了……溫德大概已經窮困潦倒餓死街頭，李維估計也已經死在那個見鬼的訓練營裏面，徐圖上次吐血昏厥之後能不能醒過來也很有疑問……我覺得你應該有些心理準備才對，為什麽會因為一個朋友的死就激動成這個樣子呢？”

程鵬愣住了。

是啊，為什麽他會這麽激動呢？

生生死死是人之常情，就算大同世界也不可能讓人長生不死——那樣的話，地球恐怕很快就會被永遠不死的人類給占滿了。

熟讀歷史的他，從小就經歷過種種艱難，靠著刻苦的奮鬥一路走到今天的他，為什麽會因為司空見慣的生死別離而激動到這個地步呢？

很沒有道理啊！

其實在他心靈深處，隱約能夠明白自己激動的原因，但他寧可自己不明白。

有些事情，光是“知道”就會構成很大的麻煩，足以動搖他此刻平穩日常的麻煩，乃至於可能將他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的超級大麻煩！

博麗雪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毫無猶豫毫不退縮地和他的眼神對視，仿佛想從他的眼睛裏面一直看穿他的內心，看到一些從幾個月前開始就已經決定徹底埋葬的東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過了好半天，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或許這也是最好的結局。死去的人只能成為回憶，這份回憶不該也不能太過鮮活，否則它就會太沉重，沉重到對活人形成負擔。無論如何，賜予我生命和記憶的人已經不在了，那些夢想甚至沒有能夠開始就成為了無人知曉的黑歷史……”

她緩緩低下頭來，當再次擡頭的時候，臉上已經重新恢復了初見面時候那種溫和卻冷淡的表情，那是程鵬曾經在幻想鄉的守護者博麗靈夢臉上不止一次看到過的標志性表情。

“讓我們說正事吧——程鵬，你是否堅持要幫助霧雨魔理沙完成舍食儀式？是否要幫助她悖逆生死之理？”

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驟然高漲的氣息猶如浩浩蒼天一般壓了下來，又似一座看不見盡頭的巍巍蒼山，仿佛下一瞬間便能把程鵬碾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