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挺好

如果你的生命裏只剩下最後一天，你會希望是什麽樣的天氣。齊筱筱不知道，她只希望這一天可以艷陽高照，至少太陽也要露一個臉，陽光懶洋洋地從地上照下來，打在自己的身上，然後依偎在柳夢潮的身邊，什麽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呆著，哪裏也不去，什麽也不想，閉著眼，享受著這一切。

柳夢潮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高台上，感受著齊筱筱枕在肩頭，然後傳來的一陣若有若無的鼻息。

“時間過得真快……”齊筱筱忍不住嘆了口氣，微閉著的眼睛，重又睜了開來。黑色的眸子，透著說不出的光亮，“原本還以為三天的時間很長，沒有想到，只是眨了個眼，就已經到了現在了。”

“嗯……”柳夢潮微微地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笑起來，依舊和這天氣一樣，布滿了陰雲，看不到一點陽光。

“無論怎麽樣，我都要消失了。這時候，你不應該笑一笑嗎？”

齊筱筱扭過頭，笑著看著柳夢潮。雖然柳夢潮沒有笑，但是她卻想要笑。想笑，於是齊筱筱便笑了起來。

笑聲先是很輕，像是風吹動風鈴，在夏日的午後叮叮地響著，既然又大了起來，像是眼清泉，叮叮咚咚地在石頭上蹦跶著，傳來叮咚的聲響，更加的清脆了起來，到了最後，齊筱筱再也忍不住，放聲地笑了起來。

“像雨聲。”齊筱筱在笑著，柳夢潮卻開口說了話，“你笑起來的時候，倒像是在下雨，一點一點的落在我心裏，總覺得有些難過。”

柳夢潮話說完，自己卻先嘆了口氣。

“都說了不要唉聲嘆氣了。人，並不一定要活得長久，才能夠叫做快樂。”齊筱筱說著，白皙地手輕輕地捧起了柳夢潮的臉，摩挲著，“我早就和你說過，能夠再見到你，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所希望的，就是這幾滴雨水，但是你已經讓我見到了河流。我還會有什麽不滿意的呢……更何況……”

齊筱筱突然停了下來，直直地把額頭抵在了柳夢潮的額頭上。她額前的發絲，像是情絲一樣，細細地，充滿了情誼地撩撥著柳夢潮的內心，“到了最後，你都沒有騙我……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疑。”

說著，柳夢潮還沒有答話，便已覺得有雨水滴落到了自己的臉頰上。擡起頭，天台上的遮擋依舊還在，柳夢潮知道，這是女孩心底的雨水。這雨水很多，又很少。她總會在不經意地時候到來，然後滋潤著男孩和女孩的心田，無論你接不接受，她都是在那裏，流淌著，滴落著，歡笑著，流淚著。

還能夠再說什麽？

柳夢潮突然覺得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站起了身，雙手緊緊擁著齊筱筱的身軀，頭貼在女孩的頸邊。

女孩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著，像是壁畫上的飛天，飄舞著彩帶，然後在人前一閃而過，卻又讓人難忘。

“筱筱……”柳夢潮輕輕地扳過了女孩的肩膀，兩人頭相互地抵著，便像是小水池裏相濡以沫的小魚，看上去小到了極點，卻又讓人覺得，這就是整個世界。

“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你不騙我，我也不騙你。”聽到柳夢潮的話，齊筱筱噗嗤一聲地笑了起來，“在學園默示錄的時候，那天晚上在樓頂的人，不是毒島冴子。”

“嗯……是你。”柳夢潮聽到齊筱筱的話，微微地笑著，“你身上的香味，和她不一樣，而且……”

“而且我總是胸小小的齊筱筱。”

齊筱筱的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沉默了起來，不是笑意，而是另一種不能夠說明的情誼，在兩人之間，像是空氣一樣，緩慢地彌漫著，仿佛沒有了她，便不能夠再呼吸。

距離魔女之夜的時間，只剩下最後的一天了。

不，說是最後一天並不準確，應該說只有最後的一個夜晚了。但是對於齊筱筱來說，她的一生也許還留有遺憾，可是充滿著心田的愛意，便已經足以抵消這所有的遺憾了。

除了一點。

“看不到日出了。”齊筱筱微微地蹙起了眉毛，眼簾也微微地低垂了下來，“連星星都沒有了。”

“嗯，總覺得有點不夠圓滿。雖然婚紗很好看，只是還是會覺得有些欠缺。”

“已經夠好了，再好的結局，沒有喜歡的人在身邊，都是殘缺的。至少，我已經覺得，真的真的很好了……”

齊筱筱說著，再也抑制不住這幾天來的心情。死亡早已經是自己就決定好了的事情，坦然地接受也已經是她所能夠預料到的結局，只是想不通，為什麽到了這最後的時刻，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流下。

是不甘嗎，還是不舍？

齊筱筱不知道，她只是靜靜地流著淚，就仿佛與柳夢潮相見以來，她所做的事情。站在柳夢潮的身後，靜靜地微笑，靜靜地看著他，然後靜靜地嘆息，最後靜靜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