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余燼 7憤怒的弓箭(第2/5頁)

在十二區也沒有真正的醫院,所有的人都死在家裏,即使如此,似乎也比死在我眼前看到的這個地方強。但我突然想起,這裏的許多人已在轟炸中失去了自己的家。

汗開始順著我的脊背往下淌,手心裏也滿是汗水。我張開嘴呼吸,想把這臭味驅趕走,眼前直冒金星,好像快要暈過去了。但我突然瞥見了佩拉,她正在很近的地方看著我,好像要看出我是否夠堅強,他們信任我的想法是否正確。因此我放開蓋爾的手,強迫自己順著兩排床的中間往裏走。

“凱特尼斯?”從我左邊傳來了沙啞的叫聲,在昏暗的光線裏,有一只手向我伸過來。這聲音給了我一絲支撐下去的力量。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一條腿受了傷,血已經洇濕了厚厚的繃帶,上面爬滿了蒼蠅。痛苦寫在她的臉上,但除了痛苦,她的眼神裏還蘊藏著一種東西,一種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東西。“真的是你嗎?”

“是呀,是我。”我脫口而出。

快樂。這就是她眼睛裏蘊藏的東西。在聽到我的聲音後,痛苦暫時消失了,心緒突然開朗起來。

“你還活著!我們不知道,大家都說你已經……我們原來不知道!”她興奮起來。

“我受了重傷,但我好了,就像你,你也會好起來的。”我說。

“我得告訴我弟弟!”那女人掙紮著坐起來,沖著跟她隔開幾張床的人喊道,“艾迪!艾迪!她在這兒!是凱特尼斯·伊夫狄恩!”

一個男孩,大約十二歲,轉過頭來看著我們。繃帶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露出來的半邊嘴張開來,似乎想要喊出聲來。我走到他身邊,把他前額濕漉漉的頭發捋到後面,輕輕地向他問了聲好。他不能說話,但他的一只好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似乎要把我臉上的每一個特征都印在心底。

在這悶熱的空氣中,我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一遍遍地叫起,聲音傳遍了醫院的每一個角落。“凱特尼斯!凱特尼斯!凱特尼斯!”痛苦與哀傷的聲音在退去,代之而起的是充滿希望的呼喊。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到處走著,握住伸向我的手,撫摩著那些肢體殘缺、不能走動的人,向每個人說:你好,你們好,很高興見到你。這些話語是那麽平常,沒有激情和豪言壯語,但這沒有關系。博格斯說得對。大家需要看到我,一個活生生的我,那就是希望。

大家把手伸向我,急切地想要觸摸到我。當一個受傷的人用雙手捧住我的面頰時,我在心中默默地感謝道爾頓,是他建議我洗掉臉上的粉彩。如果我以凱匹特式矯飾的面容出現在大家目前,那又是多麽可笑,多麽不自然。我受了傷、我很疲憊、我有疤痕,這就是大家眼裏真實的我,也正是如此,我才屬於他們。

盡管凱撒采訪時皮塔所說的話備受爭議,但很多人還是問起皮塔,他們告訴我皮塔肯定是受到脅迫才說的那些話。我在大家面前盡量顯得樂觀積極,但人們聽說我失去了孩子還是十分難過。一個女人在我的面前哭泣,我真想把真相告訴她,告訴她這不過是一個騙局,是遊戲中的一步棋。但把皮塔作為撒謊的人呈現在大家面前對他沒有好處,對我也沒有好處,對事業也是如此。

這時我才真正了解了大家是以怎樣的一顆心在保護著我,我對反抗者意味著什麽。在反抗凱匹特的鬥爭路程上,我一直倍感孤獨,但現在我明白,我並非孑然一身。千千萬萬的人都站在我一邊。在我沒有接受自己成為嘲笑鳥以前,我早成為了他們心中的嘲笑鳥。

一種新的感覺在我的心中萌生,但直到我站到桌子上,對著所有默念著我的名字的人說再見的時候,我才清楚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麽。那就是力量。我一直擁有它,但從來都不知道。就在我捧出毒漿果的那一瞬間,斯諾知道。當普魯塔什從競技場把我救出來的時候,他也知道。而且科恩現在也知道。她如此地清楚這一點,以致她需要在公眾面前宣布,她並不能完全控制我。

走出倉庫時,我靠在倉庫的墻壁上,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接過博格斯遞給我的水。“你幹得不錯。”他說。

是啊,我沒有暈過去,沒有嘔吐,沒有叫著跑開。我只是順應著大家的情緒,表現出真實的自我而已。

“我們拍了不少好鏡頭。”克蕾西達說道。我看著這個導演,臉上滿是汗水,麥薩拉正在記錄有關細節。我甚至已經忘了他們在拍我。

“我沒做什麽,真的。”我說。

“你應該肯定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情。”博格斯說。

我以前做過什麽?我想起自己做過的事情,以及緊隨其後所帶來的毀滅——我的膝蓋酸軟,跌坐在路旁。“那些事是好壞摻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