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敦盛

“詠嘆京國之花,於榮華之前誘於無常之風。玩弄南樓之月,此輩則似浮雲消逝於黃昏之中……”

歌聲確實荒腔走板,不怎麽好聽,難得的是其中所蘊含的那種豪氣與嗟嘆的感覺,令人忍不住仔細的品味其中所蘊藏的含義。

這個時候唱這首歌的人,定然只能是織田信長無疑了。

可是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裏,問題是,這首歌最著名的地方在於它後面的那兩句: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歷史上的織田信長老是喜歡在關鍵時刻唱這首歌,最關鍵的時候莫過於本能寺之變。

唱完,他就死了。

白朔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毫不理會身旁的侍從,邁開腳步加快速度,向著木質階梯的上方走去。

“臥槽,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忽然觸發這種劇情了,究竟是選錯了哪個選項?好吧,這不是遊戲,不過這個時候唱這首歌,大哥你是要幹毛?!”

相當無禮的越過了侍從的阻攔,白朔猛然拉開紙門,結果看到了那個背影。

角落之中的樂工正在彈奏著樂器,兩名歌姬隨著稀疏的聲音緩緩的舞動著。

而就在房間的最深處,兩扇紙門敞開,露出了陰郁的天空。

房間中有些寒冷,帶著隱約的酒氣。歌姬似乎已經跳了很久了,動作有些變形,但是那個飲酒的男人依舊不曾察覺。

背對著白朔,那個男人面對著陰郁的天空,用左手拍打著地板,隨著樂器的聲音唱著走調的歌兒。

上身半裸,但是卻被層層疊疊的繃帶包裹著;一件寬松的長袍披在他的肩頭,但是卻已經滑落的大半。

一種頹廢和蒼老的氣息從他的背影中散發出來,他一邊模糊不清的唱著,一邊用左手舉起酒杯飲酒。

英雄末路,蒼涼如斯。

聽到紙門被拉動的聲音,樂工的彈奏停頓了一下,房間內的歌姬忍不住將眼神投向了這一邊。

被空氣中酒氣灌滿了鼻腔,白朔有些不大適應的皺了皺眉頭。

察覺到歌舞的停止,背對著白朔的男人笑了笑,揮了揮左手,示意他們退下。

在閣外陰冷的雲層映襯之下,下頜長滿胡茬的男人扭過頭,露出了無所謂的笑容:“喂,沒見過的年輕人,要與我飲酒麽?”

白朔揉了揉眉心,終於明白女媧為什麽沒轍了,到最後也只有點頭:“好。”

織田信長並沒有起身,而是從身旁的盤子裏撿起一個酒碗,放在身旁,細細的倒上瓶中所剩不多的酒。

他重新扭過頭看著前方一無所有的天空,聲音傳來:“坐。”

白朔到現在才注意到他右肩不正常的塌陷,而直到接近後才發現,他右邊的袖管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城中的武將對於織田信長,只說過這位大名在受了重傷之後一直在天守閣養傷,很少見人,也不管城中的戰事。

白朔卻沒有想到,他就連右手都已經沒了。

白朔表情如常的坐在他的右側,端起了那個與其說是酒碗,更像是碟子的碗,欣賞著上面蘊藏的古樸色彩,卻不急於飲盡。

他能夠看到織田信長有些消瘦的臉,下頜上的胡茬密布,眼神疲倦。

沉默的飲著酒,織田信長忽然說道:“《敦盛》的曲子你會唱麽?”

白朔愣了一下,搖頭說道:“聽說過,不會。”

“真是無趣的人。”織田信長搖頭,一臉遺憾的端起手中的酒碗,將酒倒進自己的嘴裏。

有酒水灑出,順著他的下巴侵濕了他胸前的繃帶,在純色的長衣上彌漫開點點水跡。

“你在看我的右手麽?”他忽然瞥著眼睛看向白朔,語氣平淡,但是眼神卻冷漠而森嚴。

迎著他的眼神,白朔點頭說道:“是。”

“被人砍下來了。”織田信長收回了令人緊張的目光,無所謂的搖頭:“被遠呂智。”

白朔抿了一口酒碗中的酒,漫不經心的問:“你見過遠呂智?”

“見過。”

“很強?”

“很強。”

白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問:“有多強?”

“強得可怕。”織田信長用空空的酒碗指著自己的身上,漫不經心的說道:“右手,胸膛。差點捅穿心臟。”

他倒酒的手不可察覺的抖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一個噩夢,半晌之後才長嘆著說道:“不可思議的強。”

白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直到織田信長拍著身旁的地板,搖頭嘆息著:“無趣,我開始後悔因為你趕走我的歌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