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也要……

梁公正滿足的咬著包子,看著自稱為馬良的少年趴在地上,用樹枝畫著栩栩如生的人煙市井。而在梁公正的身後土地上的卻是扭曲而怪異、僅僅是看上去就讓人不適的圖畫。

這些天村子裏的人都知道,村頭來了個瘋子,拉著沒爹娘的馬良每天在村頭的空地上比畫畫,而且畫的又醜又難看,而且讓人感覺有些煩躁。前幾天差點有壯漢想要把他趕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在他踏入那片圖紋之後,就被那個一臉乞丐像的瘋子給嚇回來了。

有人問壯漢怎麽回事,那壯漢也說不清楚,沒辦法,也只要聽之任之了,而且這個瘋子又不大吵大鬧,身上也不臟。有些同情心的人都會施舍一些米飯給他,可是他從來都不吃。

“你的畫很黑。”被稱為馬良的少年在看了他的塗鴉之後搖著頭:“不知道怎麽說,就是太黑了。”

癡癡作畫的梁公正擡起頭看著他:“那你畫亮的給我看。”

就這樣,馬良除了每天砍柴幹活的時間之外,都在跟梁公正探討畫畫。

馬良畫美的,梁公正就畫的極醜,馬良畫得直的,梁公正就畫得扭曲至極,看起來跟實物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是卻擁有著和實物並無差異的本質。

貌美年少的李家閨女被梁公正畫成惡鬼,家財萬貫的員外被他畫成了帶著獠牙的肥豬。

馬良看在眼裏,卻無法反駁,這個極有天賦的少年能夠發現並賦予事物最美的摸樣。但是梁公正卻喜歡一針見血的將它們最醜惡,最黑暗的地方畫出來。

李家的閨女每日不事勞作,只會壓榨雙親,身上的脂粉耳環全都是用父母的血汗典當而來,容貌雖美,但是心腸惡毒。

員外雖然有錢,但是卻都是不義之財,每日只知道吃更多的東西,享受更好的生活,卻從未憐憫在寒冬之中凍死的饑民。

馬良雖然無法指責梁公正,卻也卻無法認同,兩個人的畫完全南轅北轍,但是都直指事物的本質。

在光和暗的兩側,兩個人都想要讓對方認清楚自己所站立的這裏才是正確。

言語無用,只有通過畫來說明。

梁公正畫地獄惡鬼,那馬良就畫天宮樓閣,梁公正畫野獸搏殺,馬良就畫市井人煙。

在這個民不聊生的亂世之中,少年依舊相信著美麗之物的存在,未曾因為年幼就被梁公正所影響。

專心致志的用樹枝畫著地上的畫,但是卻始終無法將心中真正的東西表達出來。

“要是有一只筆就好了。”馬良說出了影響他一生的話。

就在他擡起頭的瞬間,原本空無一人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老人。

“這個是你畫的麽?”白須飄飄,面目陌生的慈祥老人站在他的面前,看著地上的圖畫:“真好。”

“是啊,可是還不夠。”馬良搖著頭:“我想畫得更好。”

“那就去畫吧。”老人的身上縈繞著如同清風白雲的氣質,讓人頓生敬仰之感。

他微笑著從袖子裏緩緩的抽出了一支馬良夢寐以求的毛筆,放在了少年的手心之中:“好好畫。”

在轉瞬之間,他的聲音越發飄渺,幾乎就要消失了。而就在老人即將消失的瞬間,一只臟兮兮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於是飄渺的意境被破壞了個徹底,沾著灰塵和泥巴的手掌蹭在了老人的白衣之上,好不礙眼,看起來汙濁異常。

老人詫異的扭過頭,看著面目邋遢的瘋子。

梁公正呆滯看著他,然後緩緩的伸出手,傻笑著。

“我也要……”

※※※

世界仿佛人裝入了盆中,然後奮力搖晃,於是大海之上波浪滔天,暴風陣陣,一切都像是要傾覆在其中,被吞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白朔感覺到了整個世界都仿佛在旋轉、震顫,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天塌地陷,一切都徹底的毀滅。

這是籠罩了上千公裏的天威,就像是蒼天震怒,一切凡人都如同螻蟻,洶湧海浪從極遠處沖擊而來,冰冷的暴雨從天而降,在風暴之中,一葉木筏在艱難的維持著完整,鋼絲繩發出了嘎吱的聲音,木筏之上出現了手掌可以觸摸到的斷裂。

猴子被腰間的鋼絲繩連接在一根最大的木頭上面,尖銳的指甲摳入了木材之中,渾身的毛發都濕淋淋的,讓它不爽到了極點。

它的喉嚨裏回蕩著意味不明的吼叫,而心裏卻憤怒的在回蕩:“總有一天,俺要把這賊老天撕了!”

沒有人能讓它這麽狼狽,像是蟲子一樣爬在木筏上,就算是蒼天也不行!

而白朔卻沉默的如同石像一般,腰部捆著鋼絲繩,連接在了木筏之上,蹲在木筏上,抱著桅杆,雙眼在暴雨的吹打之下沒有閉住,而是死死的睜開,看向天空裏陰雲中隱現的巨大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