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處決

新領導剛選出來十秒鐘,耳邊就傳來一陣響聲,先是一長拍,接著是兩短拍。

我琢磨著聲源的方向,把耳朵對準了墻面,卻看見天花板上吊著一個擴音器,屋子另一頭還有一個擴音器。

傑克·康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來。

“請誠實派全體人員注意。我在幾小時前與珍寧·馬修斯派遣的代表有過深度交談,他的話讓我意識到,我誠實派處在弱勢地位,只有依附博學派才能生存,要保我派安全,需要達成以下幾個條件。”

我擡頭看著這擴音器,有些木然地站著。誠實派領導理應直截了當,這本不應惹得我驚愕半晌,可從廣播上宣告,的確是我始料未及的。

“為了達成相關條件,希望所有人馬上去‘集會場’,誠實地匯報自己有沒有植入細針。博學派讓我交出分歧者,原因是什麽,我並不知曉。”

他的聲音透著幾分倦怠和挫敗感。他的確敗給了博學派,而且他根本無力還擊。

誠實派永遠學不會無畏派就算無謂也要抗爭的精神。

有時,我覺得自己總像在不斷地汲取每個派別的精神和準則,然後把它們存在大腦裏,一條又一條,宛如一本指南。這指南的內容不停更新、擴充,以便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我總會遇上一些值得學習的東西,永遠都有重要的事物需要了解。

伴著三聲同樣的節拍,傑克·康結束了“演講”。無畏者一哄而散,開始收拾打包。

幾個年輕的無畏派男孩扯掉門簾,嚷嚷著艾瑞克什麽什麽的。慌亂中,有人的胳膊肘把我推到墻邊,我沒有吱聲,靜靜地立在那兒,默默看著這愈演愈烈的喧嘩。

無畏派也永遠學不會誠實派在混亂境遇中保持秩序的能力。

訊問室,無畏者圍成半圓站在椅子周圍,艾瑞克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半死不活,如同一具死屍癱在椅子裏,煞白的額頭上閃著一層冷汗。他低著頭,努力擡眼瞪著托比亞斯,睫毛幾乎觸到了眉毛。我定定神,費力地把眼光移向他,他那猙獰的笑容,那伴著咧開的嘴向一邊扯開的唇環,樣子極其驚悚,遠遠超出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你是要我把你的罪行一一列出?”托莉冷冷地說,“還是你自己說?”

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打著墻壁,如柱的雨水傾瀉而下,我們依舊立在“夠狠市場”頂樓的訊問室,午後的暴風雨聲在這裏聽得更加清晰。每聲震天響的雷鳴,每道劃過天際的閃電,都像電流般傳遍我的全身,後脖頸一陣陣發毛。

我喜歡潮濕人行道的氣味。這裏光線暗淡,等審訊一結束,所有的無畏者便會沖下樓梯,離開“夠狠市場”,甩掉這裏的記憶,而到時候我能聞到的,就只有潮濕人行道的氣味了。

我們大都攜著自己的包袱。我的包袱是個用繩子系起來的床單,裏面裝著幾件衣服和一雙替換的鞋子。

我身上穿著那件從叛徒身上扒下的衣服,我希望艾瑞克能看到——假如他看我一眼的話。

艾瑞克的眼光在人群中掠過,然後落在了我身上。他手指交握,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我選她來替我列明,她既然刺傷了我,想必她是很清楚的。”

行刑前他又要演哪出戲?他的表情依舊傲慢自大,手卻有些抖動。即使殘忍的艾瑞克,也終究不能坦然地面對死亡。

“別把她扯進來。”托比亞斯發話了。

“為什麽?因為你上過她?”艾瑞克皮笑肉不笑地說,“等一下,我差點忘了,僵屍人才沒那麽多性趣,估計只是互相系系鞋帶或剪剪頭發,幹些這種無聊的事。”

托比亞斯神色未改。我想我明白了——艾瑞克並不在乎我的感受,他是想通過我來刺激托比亞斯,狠狠地擊中他的弱點,想幾句話就把他擊垮。

這恰恰是我極不情願看到的情形,我不希望托比亞斯的情緒會隨著我心情的起伏而變化,我不希望他替我出頭。

“我選她來替我列明。”艾瑞克重復著先前的話。

我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你聯手博學派,殘忍地殺害了成百上千的無私者,”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也無法用平緩的語氣說話,聲音開始帶著恨意,“你先是背叛無畏派,後又拿槍打爆一個孩子的頭,你不過是珍寧·馬修斯手下一個吐著舌頭、滑稽可笑的走狗!”

他嘴角那挑釁的笑僵住了。

“我該不該死?”他問。

托比亞斯剛張開嘴,我一下子搶了他的話。

“該死。”

“好吧。”他空洞的雙眼盯著前方,好像兩個黑洞,又好像群星黯淡的夜幕,“碧翠絲·普勒爾,你有權決定我的生死嗎?我又不是那個男孩,叫什麽來著?威爾,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