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揭底(第2/3頁)

我想象人到中年的父親和成年的珍寧,坐在我們以前的餐廳裏,餐桌中間還擺著一本書。這場景太荒謬了,我半哼半笑了下。這怎麽可能呢?

可是……

可是,他從未提及他的家庭和童年生活。

可是,他不是寡言少語的性子,而無私派家庭長大的人一般都喜歡沉默。

可是,他對博學派那強烈的痛恨超越派別仇恨,只能是個人恩怨。

“抱歉,碧翠絲,我不是有意揭開已經愈合的傷疤。”伊芙琳說。

我皺了皺眉:“你明明是有意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

“聽好了。”我壓低了聲音,不想讓托比亞斯聽到,隨即掃視著她的身後,沒見到托比亞斯的影子,只看到角落裏的迦勒和蘇珊拿著一瓶花生醬傳來傳去。

“我又不傻。”我說,“我知道你想利用他,他要是自己還沒看出來,我會告訴他。”

“親愛的孩子,你忘了嗎?我是他母親,血濃於水,你只不過是他生命中暫時的存在而已。”

“是啊,你是他母親,是拋棄他的母親,是任憑父親虐待他卻坐視不管的母親。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至親,還真是值得他一輩子忠心啊。”

我甩手離開,雙手有些顫抖,跑到迦勒身旁,坐在地上。蘇珊在屋子另一頭幫無派別者拾掇打掃。他把那罐花生醬遞給了我。看著手中的花生醬,我的思緒又飄到友好派的溫室,那裏種著好多花生,這東西產量高、營養高,也算是無派別者的主食。我用手指挖出一點花生醬送進嘴裏。

我心裏很是煩亂,不知該不該把伊芙琳的話告訴迦勒。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有博學派的遺傳。我不想給他任何理由回到博學派。

最後我還是決定把這話憋在肚子裏。

“我有事兒想告訴你。”迦勒用試探性的語氣說。

我點點頭,舔著粘在上顎的花生醬。

“蘇珊想去看看無私派幸存者,我也想去看看,順道保護她,可又不想離開你。”

“沒關系,你盡管去。”我說。

“你何不跟我們一起去?”他提議道,“無私派肯定會歡迎你回歸的。”

他說得一點不錯,無私派從來都不計較,可我在哀傷和痛苦的邊緣掙紮已久,若這次回到父母的派別,悲傷指定會將我吞噬。

我搖了搖頭:“我還得去誠實派探探情況,這樣不清不楚的,我都快瘋了。”說到這,我強擠出一絲微笑,“你去吧,蘇珊看起來好點了,可她還是需要你。”

“嗯,好吧。”迦勒點了點頭,“我會盡快去找你們。萬事小心。”

“我不是一直很小心的嗎?”

“沒覺得,你做事的風格最準確的形容應該是不顧後果。”

迦勒輕輕捏了捏我沒受傷的左肩,我又用指尖了蘸一點花生醬舔進嘴裏。

過了幾分鐘,洗完澡的托比亞斯走了進來,他脫掉了友好派的紅上衣,換了一件黑T恤,短發上還掛著水珠。我們兩個隔著屋子對視片刻,我便知道我們也該走了。

在我眼中,誠實派總部大到能裝下整個世界。

在誠實派這寬敞的水泥大樓旁邊,曾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河。門上的字跡有些模糊,看起來像是什麽市場——有人說這幾個字是“購物市場”,可大家都把它戲稱為“夠狠市場”。“夠狠”,顧名思義便是殘酷、無情的意思,誠實者都缺乏悲憫心,誠實到殘忍。叫的人多了,這外號連他們自己也接受了。

我從沒進去過,自然不知道裏面有些什麽。托比亞斯和我走到入口處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進去吧。”他說。

玻璃門上除了我的倒影外什麽也看不見,鏡中的我顯得那麽狼狽,那麽疲倦。腦海中第一次冒出這樣的想法:我可以和他一起藏在無派別者築起的安全港灣,什麽也不必做,默默無聞卻安然無恙,把這拯救世界的擔子交給別人。

他到底還是沒有把昨晚與伊芙琳的談話說給我聽,我懷疑他是不打算告訴我了。他鐵了心要來誠實派總部打探虛實,讓我感覺他是不是背著我在制定什麽計劃。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進門,或許只是因為已經走這麽遠趕到這裏了,不如就進去看看怎麽回事。但我猜更重要的是,因為我明白什麽是真的,什麽不是。我是分歧者,我注定不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也沒有所謂的“安全港灣”。除了和托比亞斯談情說愛,我有比那重要得多的使命,很顯然,托比亞斯也是如此。

大廳寬敞明亮,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一路鋪到電梯間,屋子的中央用白色大理石拼成誠實派的象征——失衡的天平,象征“謊言永遠大不過真相”。大廳裏,無數持槍的無畏者來回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