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節(第3/5頁)

  程心沒有聽到雲天明的誓言。

  雲天明從薩伊手中拿過那面藍色的旗幟,把它輕輕放到旁邊的講台上。‘“我不宣誓,在這個世界裏我感到自己是個外人,沒得到過多少快樂和幸福,也沒得到過多少愛,當然這都是我的錯……”他在說這番話時,雙眼微閉,語氣舒緩,仿佛在瀏覽自己淒涼的一生,而下面的程心,則像聽末日審判般微微顫抖起來,“但我不宣誓,我不認可自己對人類的責任。”

  雲天明鎮定地說。

  “那你為什麽答應承擔階梯計劃的使命呢?”薩伊問,她的聲音很柔和,看著雲天明的目光也很平靜.

  “我想看看另一個世界。至子是否對人類忠誠,要取決於我看到的三體文明是什麽樣子。”

  薩伊點點頭,淡淡地說:“沒有人強迫你宣誓,你可以下去了。下一位,請。”

  程心像跌進了冰窖般渾身抖動了一下,她緊咬下唇,極力不使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雲天明通過了最後的測試。

  維德從前排座位回過頭來看著程心,這次他能欣賞到更純粹的絕望和痛苦了。他用目光說:,看到他的素質了吧?

  可……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呢?她回問。

  如果我們這樣相信,敵人也會相信。

  維德轉過身去,像想起什麽似的又回頭瞥了程心一眼。

  這遊戲真有趣,是吧?

  接下來的事情有了些轉機,候選人序號的最後一位,四十三歲的美國女性喬依娜,一名身患艾滋病的NASA太空工程師,也拒絕宣誓,說她到這裏來幾乎是被迫的,如果不來,將受到周圍人的鄙視‘她的親人將離她而去,把她扔在醫院中等死。誰也不知道喬依娜說的是不是真話,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雲天明的啟發。

  但在第二天深夜,喬依娜的病情突然惡化,廖染導致的肺炎使她呼吸衰竭,淩晨就去世了。由於是因病去世,她的大腦沒有按照正常的程序從活體取出急速冷凍,已經因缺氧而死亡,不能使用了。

  雲天明當選為階梯計劃的使命執行人。

  最後的時刻終寸二來臨,程心得到通知,雲天明的病情急劇惡化,要做腦切除手術了。手術在韋斯切特醫療中心的腦外科進行。

  程心站在醫院外面,她不敢進去,但又不忍心離開,只能站在那裏咀嚼自己的痛苦。同來的維德徑自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停卞來,轉身欣賞了幾秒鐘程心的痛苦,然後滿意地把最致命的一擊拋給她:

  “哦.還有一個驚喜:你的那顆星星是他送的。”

  程心愕然僵硬在那裏,周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飛快變化,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生活的投影,某種真實的色彩此時才顯現出來,情感的激浪一時間讓她找不到大地的存在。

  程心轉身向醫院飛跑,跑進大門,飛奔過長長的走廊。在腦科區外面她被兩個警衛攔住了,她不顧一切地掙紮,卻被死死抓住。她掏出證件塞給對去方,繼續沖向腦外利手術室。手術外站著很多人,看到狂奔而來的她驚愕地閃開一條路,程心猛地撞開手術室亮著紅燈的門。;一切都已結束。”

  一群白衣人同時轉過頭來、遺體已經從另一個門推走、在他們正中有一個工作台,上面放著個一米左石高的不銹鋼圓柱形絕熱容器,剛剛密封,從容器中湧出的超低溫液氦產生的白霧還沒有消散,由於低溫,那些霧緊貼著容器的外壁緩緩流下,流過工作台的表面,像微型瀑布般淌下,在地板上方消失了。白霧中的容器看上去似乎不像是塵世中的東西。

  程心撲到工作台前,她帶來的氣流沖散了低溫白霧,她感到被一陣寒氣擁抱,但寒氣立刻消失了,她仿佛是同自乙追趕的東兩短暫地接觸了一下,那東西隨即離開她,飄向另一個維度的時空,她永遠失去了它。程心伏在液氦容器前痛哭起來,悲傷的洪流淹沒了手術室,淹沒了整幢大褸,淹沒了紐約,在她方成了湖成了海,她在悲傷之海的海底幾乎窒息。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程心感到有手放在自己肩上,這手可能早就放上去了,只是她才感覺到。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話,也可能已經說了很長時間,她剛聽到。(“孩子,有一個希望。”這蒼老而徐緩的聲音說,然後又重復一偏,“有一個希望。”

  程心仍在幾乎窒息的抽泣中,但這個聲音漸漸引起了她的注意,因為這並不是想象中空銅的安慰,話的內容很具體。

  “孩子,你想想,如果大腦被復活,裝載它的最理想的容器是什麽?”

  程心擡起淚眼,透過朦朧的淚花她認出了說話的人,這位一頭白發老者是哈佛醫學院的腦外科權威,他是這個腦切除手術的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