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咒語 第1節(第3/4頁)

  羅輯示意泰勒在草坪上的一張白色椅子上坐下,泰勒一坐下,渾身就像抽去了筋一般軟癱下來,仿佛一個長途旅人終於到達了目標。

  博士,這幾年你好像對外界一無所知吧。泰勒說。

  是。羅輯仍站著,揮手指了一下周圍,這就是我的全部。你真是個聰明人。甚至從某個角度看,也比我們更有責任心。後一句話怎講?羅輯不解地笑著問。

  至少你沒有浪費資源那她也不看電視嗎?我是說你的那位天使。她,我不知道,最近一直和孩子在一起,好像也不怎麽看吧。那你確實不知道這幾天外面發生的事了。什麽事?你的臉色不好,很累嗎?哦,喝點什麽?隨便泰勒迷茫地看著夕陽映在湖面上的最後的金波,四天前,我的破壁人出現了。羅輯正在向杯中倒葡萄酒,聽得此言他立刻停了下來,沉默片刻說:這麽快?泰勒沉重地點點頭,見到他時我的第一句話也是這麽說的。這麽快?泰勒對破壁人說,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從容,結果卻顯得很無力。

  本來還可以更快的,但我想收集更充分的證據,所以晚了,對不起。破壁人說,他像一個仆役般站在泰勒身後,說話很慢,帶著仆役的謙卑,最後三個字甚至帶著一種無微不至的體貼一個老劊子手對行刑對象的那種體貼。

  然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泰勒鼓起勇氣擡頭看破壁人時,後者才恭敬地問:先生,我可以繼續嗎?泰勒點點頭,收回目光,在沙發上坐下,盡可能地使自己鎮定下來。

  是,先生。破壁人再次鞠躬,禮帽一直端在手裏,我首先簡述您對外界顯示的戰略:建立一支獨立於地球主力艦隊的太空力量。以球狀閃電和宏原子核聚變作為主要武器裝備。同你討論這些沒有意義。泰勒說。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徹底中止這場對話,早在破壁人亮出身份之際,政治家和戰略家的直覺就告訴他這人是勝利者,但直到現在,他仍心存僥幸,希望最終證明自己的思想沒有被看透。

  如果是這樣,先生,我可以不再繼續說下去,您接著可以逮捕我,但有一點您肯定已經想到:不管怎麽樣,您的真實戰略以及推測出這個戰略的所有證據,都將在明天甚至今晚全世界的新聞中出現。我是以自已的後半生為代價來與您見面的,希望您能珍惜我的犧牲。你說下去吧。泰勒對自己的破壁人擺了一下手說。

  謝謝,先生,我真的很榮幸,不會用太長時間的。破壁人又鞠了一躬,他那種現代人中已經很少見的謙卑恭敬似乎已經滲透到了血液中,隨時都表現出來,像一根軟軟的絞索在泰勒的脖子上慢慢套緊,那麽,先生,我剛才對您的戰略的表述正確嗎?正確。泰勒說。

  不正確。破壁人說,先生,請允許我說,不正確。為什麽?我首先注意到,您用了很多的精力和時間巡遊世界各地,考察各國的軍隊和其他武裝力量,試圖找到人類社會中殘存的自我犧牲精神,井組建一支具有這種精神的太空軍。這種對犧牲精神的關注似乎有些過分了,很不正常。當然,您有自己的解釋:球狀閃電和宏原子武器需要近距離攻擊目標,相對於其他太空武器,有更高的傷亡率,因而需要參戰者具有自我犧牲精神。這有什麽不對嗎?泰勒從沙發上揚起頭問。

  沒有什麽不對,合情合理,但這種合理只是對您顯示給外界的戰略而言。破壁人彎下腰,把嘴湊近了泰勒的耳朵,用更低的聲音繼續說,但在您的真實戰略中,情況稍有變化:如果這支太空神風特攻隊或太空基地組織真的建立起來,那他們不會被部署到您的球狀閃電艦隊中,而是成為地球主力艦隊的一部分,當然,您更希望能成為全部。泰勒最後的希望破滅了,他已經知道後面將要發生的一切。並選擇了沉默,此後,他真沒必要再說什麽了。

  但破壁人卻一直說下去,他的嘴吹到泰勒耳根的風沒有一點兒熱度,像是從幽靈那裏吹來的,帶著一股墳墓的味道:您的球狀閃電艦隊不需要那樣的戰士,因為這支艦隊最終要攻擊的根本就不是三體艦隊。它的攻擊目標是地球主力艦隊。泰勒繼續沉默,面部像石像般堅硬,他在等著劊子手的屠刀。

  在接近末日之戰的某一時刻,當地球艦隊嚴陣以待,準備出擊時,將發生一次超級太空珍珠港事件,這次毀滅性的襲擊將來自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向,來自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人。宏原子聚變的光芒將在太空軍港中亮起,其聚變能量之高,看上去像無數個太陽,就在這些藍色的太陽中,地球主力艦隊灰飛煙滅,化作無數量子幻影消失在太空中。這時,您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支呈宏觀量子態的地球艦隊。用大眾更容易明白的話說:你要消滅地球太空軍,讓他們的量子幽靈去抵抗三體艦隊。您認為他們是不可戰勝的,因為已被摧毀的艦隊不可能再被摧毀,已經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死一次。屠刀落下,泰勒仍沉默著,但他在精神上已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