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3章 血染的金山（四）

望月山金礦的技術人員和護礦衛兵幾乎全是迦南人，奉麥耶爾總督的命令來到礦山工作，如今淪為囚徒態度依舊強硬，不僅拒絕招供還提出強烈抗議，自稱是麥耶爾王子的雇員，奉命在礦山——他們堅持這是麥耶爾王子的產業——工作，遠東人無權審訊他們，更無權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

這些傲慢的迦南人讓羅蘭感到很棘手，既不能輕易釋放也不便就地處決，只好暫時收押起來，以後再找機會與迦南的外交部門溝通解決。好在望月山金礦的實地考察結果給他帶來一些安慰。阿芙樂爾在信中稱之為“特大金礦”沒有一絲誇張成分，礦區總共有10個露采坑，分布在狹長的山谷中，最深的一個礦坑深入地下五百尺！床礦石類型主要為金-石英脈型，礦物成分主要是黃鐵砂和自然金——也就是地球上俗稱的“狗頭金”。礦區已探明黃金儲量不低於5000噸，約合1.1億磅，如果全部用於鑄造遠東當前流通的金幣，價值相當於55億金塔勒！

55億金塔勒是什麽概念？1621年度寇拉斯王國的財政總收入還不到5000萬金塔勒，望月山金礦的儲量相當於本年度全國財政收入的110倍。

礦山經理為了活命，拿出一份赫德男爵交給他保管的秘密賬簿。根據賬簿上的記錄，望月山金礦最近五年來的產量比較穩定，平均年產黃金大約5萬磅，相當於250萬金塔勒。

考慮到赫德男爵為了嚴守金礦的秘密，不得不控制開采規模，這個年產量其實沒多少參考價值。羅蘭接手望月山金礦以後肯定要增大開采力度，改良冶煉技術，黃金年產量翻兩倍問題不大，這就額外增加了750萬金塔勒的年收入，相當於當前寇拉斯政府年財政收入的15%。按照上述產能計算，望月山金礦至少還能持續開采80年，而這還只是目前已探明的黃金儲量，天知道地層深處還埋藏著多少尚未探明的金礦？

現在羅蘭確信望月山就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金山”，而他要做的就是設法將這座金山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羅蘭可以憑借武力收回金礦，但是他不想、也不能延續赫德男爵的做法，以武力脅迫奴隸開采金礦。望月山礦場的經營模式必須進行一次徹底的改革，而改革的第一步就要從安置奴隸做起。

望月山金礦有十個采掘坑，當前被迫在此地工作的奴隸總共2441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壯年男性，長期在環境惡劣的礦坑裏工作，飲食和睡眠條件也很糟糕，大多面黃肌瘦，患有程度不同的疾病。這些奴隸看起來都很虛弱，顯得很蒼老，其實平均年齡還不到25歲，之所以未老先衰，全是長期高負荷勞動並且營養不良所致。

25歲正是男人精力最旺盛的年齡段，然而在這人間地獄般的礦坑裏，能活到25歲的就算長壽了，多數礦奴在這裏工作不到兩年身體就徹底“報廢”。職業生命的結束意味著他們在主人眼中已經沒有價值，活著也只能浪費食物，白骨皚皚的廢棄礦坑就是他們悲慘一生的最後歸宿。親眼目睹過那座堆積逾萬具屍骨的亂葬坑，羅蘭對赫德一黨的貪婪與殘忍有了更深的認識，城堡密室裏那堆積如山的金磚，每一塊都浸滿礦奴的鮮血。

羅蘭將這些常年難見天日的礦奴召集起來，為他們簡單講述這些天南疆的變化：寇拉斯王國收復望月城，驅逐非法統治此地的威廉·馮·赫德，其名下產業——包括這座金礦——收回國有，並將實行寇拉斯政府的法令，解放所有被迫為奴的礦工，還他們以自由。

他的聲明在礦奴當中引起了一陣騷動，喜形於色者有之，但是大多數人依舊面帶憂色，似乎對王子殿下“恩賜”的“自由”患得患失。

羅蘭對人們的反應並不意外。奴隸如何看待廢奴法令，如何看待被強加於自身的“解放”和“自由”？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就地球上的歷史而言，已經習慣於被主子使喚、被動放棄自由意志的奴隸階層，反而並不是那個最迫切渴望獲得解放的群體。激烈反抗奴隸主的暴動當然有，逃亡事件層出不窮，但是奴隸制度依舊穩固，真正對這一制度造成致命打擊的是新興階級的崛起。

在東方，主流觀念將奴隸制度的廢除歸功於商鞅變法和始皇帝的大一統，認為是封建制取代了奴隸制，地主階級取代了奴隸主階級。此種論斷值得商榷，首先奴隸現象在封建王朝依舊存在，在邊疆地區甚至仍然以制度的形式延續，直到49年才從法理上徹底廢除奴隸制度的殘余痕跡……而在西方，雖然直到19世紀仍然存在廣泛的黑奴貿易，但是總體來說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淘汰了奴隸制度。

資本家或許會進行種種占據道德高度的宣傳，比如“人人生而平等”，以此作為向奴隸主開戰的口號，但是真正促使其廢除奴隸制度的並不是正義感，而是資本追逐剩余價值的內在邏輯。工業化大生產要求更多的勞動力進入工廠，勞動力不足就會促使其價格上升，進而導致工廠主利潤下降。為了獲得充足的勞動力，工業資本家迫切需要將那些被束縛在種植園中的奴隸“解放”出來，給他們遷移和選擇工作的“自由”，盡管為數不少的奴隸並不期待這樣的解放和自由——在種植園裏為奴尚且生活安定，有一口飯吃，而被“解放”之後，他們除了“自由”一無所有，更不必說工廠的環境和待遇甚至還不如奴隸主的種植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