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5章 娜塔莉亞的悲劇(二)

“既然父親已經對你說起這件事,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伊莎貝爾果然中計,幽幽地說,“我的姐姐娜塔莉亞是個很不幸的女孩,出生不久就染上怪病,四肢癱軟無法發力,如果不是列昂尼德,她可能終其一生只能待在床上或者輪椅上,永遠無法體驗獨自行走是什麽感覺。”

“這聽起來有點像脊髓灰質炎……”羅蘭小聲嘀咕了一句,發覺伊莎貝爾投來疑惑的視線,連忙改口,“如果有人為娜塔莉亞施展高階神術,很有可能治愈她的疾病。”

“姐姐年幼的時候,父親還沒有當選鎮長,不過是開鐘表店的小商人,既無人脈也無財力為姐姐聘請高階牧師施法治療,更何況我家祖上是被帝國教廷流放到遠東的異端,聖光教廷的牧師老爺根本不可能為異端的後代施法。”伊莎貝爾淒然一笑,“直到姐姐成年以後,我家的經濟情況有所好轉,父親做生意攢下不少積蓄,還當選為鎮長,於是更積極的為姐姐尋醫治病,他甚至托人購買了一張贖罪券,只要娜塔莉亞借助贖罪券洗去異端身份,就可以獲得培羅牧師的治療,祛除折磨她十多年的疾病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的確是這麽回事,鎮長先生為了愛女恢復健康,真沒少花心思。”羅蘭感慨道。

“既然事情已經籌備妥當,為什麽娜塔莉亞最終還是沒能恢復健康?”妮基塔納悶地追問。

“我親愛的妮基塔姐姐,事情就壞在那張贖罪券上,”伊莎貝爾回想姐姐的遭遇,禁不住眼圈泛紅,“父親請了一位培羅牧師為娜塔莉亞舉行贖罪儀式,按理說,只要一個人誠心悔恨自己犯下的錯,贖罪儀式就必定能夠成功,然而那天偏偏出了岔子,結果儀式失敗,牧師老爺還大發雷霆,發誓永遠不會原諒娜塔莉亞,而且他還要把那天在我家遭受的屈辱上報教廷,號召所有培羅牧師共同譴責我那可憐的姐姐,拒絕為她提供任何服務,無論是贖罪儀式,抑或神術治療……”

“娜塔莉亞到底對培羅牧師做了什麽,竟使他如此憤怒?”妮基塔越發感到好奇。

“其實也沒有什麽過火的冒犯之舉,只不過娜塔莉亞這個人的性子比較耿直,當舉行贖罪儀式的時候,牧師手持贖罪券問她是否真心悔過,娜塔莉亞卻反問對方,‘我這樣一個出生就躺在病榻上的廢人,想犯罪也沒能力,我有什麽罪過值得反省?’”

“我的天哪!”妮基塔拍了拍額頭,“你姐姐可真……了不起!竟敢當著培羅牧師的面說這種話!”

羅蘭不由苦笑,娜塔莉亞錯就錯在瞎說大實話,這下麻煩可大了。

“誰說不是呢?”伊莎貝爾聳肩攤手,“我姐姐一輩子被病魔折磨,性情敏感又不通人情世故,只認死理,那個培羅牧師說她是異端,生來帶有原罪,所以必須誠心贖罪才能獲得解脫,娜塔莉亞當場就不服氣地反問,‘牧師先生,您覺得以血統來推斷一個人是否異端合理嗎?’,‘如果教廷認為一個人的宗教信仰可以無條件的遺傳給後世子孫,那麽你們這些培羅牧師的祖先難道全是培羅的信徒?難道在奧術時代,在培羅教廷尚未創建的年代,你們的祖先不曾信仰過其它神明,按照教廷的邏輯——你們的祖先是異端,你們不也是異端?有什麽資格要求我贖罪!’”

“有理有據的批判,可惜用在了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羅蘭對那位英年早逝的娜塔莉亞小姐深感惋惜,“她這樣激烈的批評培羅牧師,贖罪券也無法改變她的命運。”

“贖罪券”其實就是一張神術卷軸,並不是說花錢買到手就一定管用,還要雇傭牧師以此卷軸施展“贖罪術”,施法成功以後才算完成“贖罪儀式”。但是“贖罪術”有一個嚴格的施法條件,要求受術者必須誠心誠意反省和悔改自己犯下的錯誤,倘若心不夠誠,反省的不夠深刻,內心仍然懷有怨憤,那麽施法必定以失敗告終,徒然浪費一張神術卷軸而已。

從伊莎貝爾轉述娜塔莉亞的激烈言辭來看,這位小姐就別提什麽誠心悔過了,她壓根兒就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錯誤,還把為她舉行贖罪儀式的培羅牧師狠狠批判了一番,這贖罪儀式還怎麽進行得下去?結果激怒牧師也就毫不意外了。

“羅蘭殿下,妮基塔姐姐,這些年來我經常回想起姐姐批評培羅教廷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字字在理,我們姑且認為異端是一種罪過,然而這種罪過又怎麽能夠通過血緣傳承給子孫後代呢?這根本是無稽之談!”伊莎貝爾滿臉不忿,如果被培羅牧師看到,想必會被當作證明“異端的妹妹依舊是異端”的鐵證。

“培羅信徒怎麽想我不清楚,但是我們辛德拉信徒從來就不認同‘異端原罪論’,我們根本就不認為世上存在什麽狗屁‘原罪’,人們可能因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天生就是窮人或者富家子,在物質生活上的起跑線各不相同,但是在精神上,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沒有誰出生就要戴上精神枷鎖。”羅蘭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