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白學現場（一）

羅蘭在谷地村住了一夜，安頓好那一百匹耕馬，主持建立起以公社主任馬利克、駐村牧師彼得、治安官兼民兵連長尼古拉、駐村德魯伊巴芙拉為核新的公社領導班子，四月五號下午就揮別自發前來相送的全體村民，搭乘“黎明號”返回寇拉斯堡。

冬妮婭也搭乘同一班飛艇前往寇拉斯堡赴任。飛艇緩緩升空，冬妮婭站在舷窗跟前，目睹夾道相送的鄉親們久久不舍離去，眼前熟悉的村景漸漸遠去，回想三年駐村工作的點點滴滴，苦辣酸甜，這位素來性情淡漠的德魯伊小姐也禁不住真情流露，淚水模糊了雙眼。

羅蘭看到她擦拭眼角，不由回想起兩年前初到谷地村時的情景。當時冬妮婭已經在村裏生活了一整年，並且幫助村民獲得一次空前的大豐收，然而並未得到人們的敬愛，反而被村裏人視為魔女，又恨又怕。

在那樣周圍充滿敵意的環境下，像冬妮婭這樣的“替換兒”，很容易就會走向憤世嫉俗的極端，像她的母親艾格尼絲那樣，墮落成一個殘忍邪惡的鬼婆。然而這位堅強的姑娘沒有向自己的天性屈服，最終在迷霧沼澤深處親手了結了母女恩怨，戰勝“替換兒”的宿命……

沼澤深處那一戰過後，羅蘭就離開谷地村繼續北上之旅，其後兩年經常與冬妮婭書信往來。春耕時冬妮婭會在信中向他描述農人的辛苦勞作，對旱澇蝗蟲等天災的恐慌，對風調雨順的期盼，羅蘭不難從中品味出她對鄰裏鄉親的同情；而當秋收時節，冬妮婭也會興沖沖的給他寫信描述谷物產量再創新高，家家戶戶歡慶豐收，糧倉堆得滿滿當當，字裏行間流露出由衷的喜悅和自豪——不用說，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勞。

通過這些往來信件，羅蘭可以看出冬妮婭的心態變化。從最初奉瓦蓮京娜之命入駐谷地村，一心想著完成老師交代的使命，消滅沼澤深處的鬼婆戰團，切斷自己血脈中的詛咒，而改良農田、祛除蟲害只不過是履行綠野德魯伊的義務，對谷地村的鄰裏鄉親更談不上有什麽感情；而當她從沼澤深處返回村裏，折磨她多年的心魔隨著艾格尼絲之死一同逝去，性格也漸變樂觀，對駐村工作投入更大的熱情，相應的，村民得知她主導了一場徹底消滅鬼婆戰團的戰爭，使村裏的孩童不必再為那個童謠中的夢魘而恐懼，對她的態度也大為改觀。

在谷地村的後兩年，冬妮婭真正融入到村民當中，同時也贏得了人們的敬愛，如今離開這片三年來拋灑汗水、辛勤耕耘的土地，灑淚惜別也是人之常情。

“別難過，咱們秋天再來。”柳德米拉摟著閨蜜柔聲安慰。

冬妮婭擦了擦眼睛，含淚微笑：“我有一種預感，等咱們再回到谷地村的時候，這裏會變得比我在的時候更加豐饒富足。”

“如果谷地村離開你反而變得更好，你心裏會不會感到失落？”羅蘭笑著說了一句討人嫌的話。

柳德米拉果然沒好氣地瞪了過來，冬妮婭卻笑得更燦爛：“如果我的預言成真，恰恰證明光靠一個德魯伊，累死累活也終究無法使谷地村的農業水平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有徹底改變現有的小農經濟模式，才有可能突破遠東農業的‘高水平均衡’瓶頸，發生質的飛躍，而這正是農村與農業體制改革的目的，厚著臉皮說一句——我也為制定上述改革方案出過力，獻過策，怎麽就不能自豪一下呢？至於失落？呵呵，不存在的！打個比方，如果某人年少時以聰慧聞名鄉裏，如今則成為譽滿天下的名師，他會因為門下弟子比同齡時的自己更優秀而心生嫉妒嗎？”

“說得好！”羅蘭為冬妮婭的大局觀和開闊胸襟鼓掌贊嘆。這樣的人留在谷地村未免太屈才，需要在更廣闊的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才華，領導遠東成千上萬的鄉村——而非僅僅一個谷地村——改變舊貌，走向富足。

“什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什麽‘小農經濟模式’，什麽‘高水平均衡’……這些羅蘭慣用的古怪辭令從冬妮婭你的嘴裏說出來可真有點不協調啊，你是從哪兒學來這一套說法的？”柳德米拉滿面詫異。

冬妮婭縮了縮脖子，眼神飄向一邊，不敢與她的閨蜜對視，有些心虛地小聲回答：“我都說了偶爾會跟羅蘭通信，在信裏交流關於農業的看法，剛才那些概念都是羅蘭在信裏講述的，使我學到很多新奇的理論，眼界大開。”

柳德米拉深吸一口氣，想表現得若無其事，然而終究還是忍不住一把抱住冬妮婭，扭頭怒視羅蘭：“冬妮婭是我的人，不許你勾搭！”

“你要這麽說的話，冬妮婭可就成了我的情敵，往後我得提防一點，免得後院起火。”羅蘭隨口化解巨人妹子的醋意，逗得她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