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3章 銀行家的辛迪加（五）

在塔瑪拉來到寇拉斯堡之前，羅蘭已經開始跟帕爾尼亞商談魔晶貿易，目前來看進展良好。但是他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只依賴帕爾尼亞這一條進口渠道並不能保障寇拉斯王國的能源安全。

唯一進口渠道掌握在帕爾尼亞人手裏，魔晶價格當然也要由帕爾尼亞人說了算，對於進口一方而言，這種任人拿捏的滋味可不好受。若能通過塔瑪拉與奈落教團建立起第二條進口魔晶的渠道，魔晶供應就不再是單純的賣方市場，必要的時候，羅蘭不介意利用帕爾尼亞與奈落教團的矛盾壓低魔晶進口價格。

治理一個國家很不容易，身為領導者很多時候不得不戴上面具，摒棄個人好惡而以大局為重。羅蘭既然決定拉塔瑪拉入夥，為此就要冒得罪帕爾尼亞的風險，這正是令他感到不安的根源。好在塞奧多拉夫人很有涵養，羅蘭把塔瑪拉帶進會場之後，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過激的反應。

羅蘭還有點不放心，就在會場上寫了一張便條解釋自己的苦衷，親手交給塞奧多拉夫人聊表歉意。

塞奧多拉夫人看過之後扭頭沖他露出體諒的微笑。羅蘭松了口氣，仔細品味她的笑容，不由想起維羅妮卡，母女倆相貌神似，或許經過漫長歲月的陶冶，維羅妮卡終有一天也將失去天真爛漫的笑容，不再像現在這樣活潑調皮，變得如母親那般端莊嫻靜氣度雍容，喜怒不形於色……一念至此，他的心頭又添了幾分牽掛。

根據瓦雷斯世界的國際慣例，發售國債通常有兩種方式：首先可以將大量債券打包出售給私人銀行家（機構投資者），這叫“批發”；或者面向公眾直接發售，這叫“零售”。

一般來說批發國債當然比零售效率更高，交易成本也更低，能夠在短時間內將債券全部轉換成現金，是發行方的首選方式。

這次遠東政府發行國債，請來燈塔銀行、帕爾尼亞投資局、揚波商會、福格爾銀行和暮光基金五家機構組成承銷銀團，按理說就應該采用批發的方式、由五家銀行聯手吃下全部債券。財政大臣紮哈爾也認為這樣省事又方便，但是羅蘭卻堅持拿出一小部分國債直接對國民零售。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羅蘭的方案最終獲得通過，債息也在一整天的爭吵過後確定下來。

根據達成的協議，寇拉斯政府將面向五家機構組成的銀團發行五年期不記名國債，票面總價值一億金幣，年利率6%；每年支付一次利息；五年到期後支付本金；這些債券在印刷時將采用綠色顏料，因此簡稱“綠券”。

此外，寇拉斯政府還將發行一組票面總價值五千萬金幣的債券，同樣是五年到期，但是年息只有5%，通過省、市、鎮各級政府財政部門的窗口面向公眾零售，采用藍色顏料印刷以便與“綠券”區分，稱為“藍券”。

銀團內部各家機構的代表對羅蘭的固執之舉頗不以為然，用塔瑪拉不無譏諷的話來說：“這公開發行的五千萬債券能賣出去多少，什麽時候能賣完，恐怕只有天知道，純屬自討麻煩。”

放棄批發而非要零售，明明有承銷團這條“陽關道”不走，非要走回款周期長、交易成本高的“獨木橋”，羅蘭這麽做當然不是存心自討苦吃，也不全是為了節省那1%的債息，更主要的因素是基於政治考慮，不想把雞蛋全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一個政權的財政能力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來體現，首先當然是國民稅收，其次就是國債信用。遠東目前稱得上一窮二白，羅蘭又力主砍掉一半農業稅，剩下那點可憐的稅收根本無法支撐他那龐大的財政預算，發債是必然的選擇。但是發債也並非毫無風險，倘若政府的債務過高，並且債券集中在少數銀行家手中，那麽銀行家就有動力也有能力通過債權綁架該政府，迫使政府出台對其有利的政策，甚至把政府變成為金融財團服務的奴仆。

羅蘭不想把這個國家的命運交給銀行家，哪怕是友好的銀行家——更何況銀團中還有塔瑪拉這位不那麽友好的銀行家，所以他堅持向公眾發行一部分國債，通過債權關系把政府的命運與國民的利益牢牢捆綁在一起——倘若寇拉斯政權垮台，國債無法償付，購買國債的民眾也將蒙受經濟損失，哪怕是為了確保手中的債券不貶值也要支持政府。

從這個角度來講，民眾購買國債就是愛國的體現。

十一月二日，國債認購洽談會繼續召開，今天的議題是五家機構如何瓜分總價一億金杜加的大餅，以及具體采用什麽方式、什麽幣種進行交易。

或許是因為昨天吵得用力過猛，今天五家機構代表的情緒都穩定多了，只有紮哈爾一個人還是像昨天那樣興奮得滿場竄來竄去，不讓任何一位來賓受到冷落，倒也稱得上長袖善舞，八面玲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