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帝國夜宴（一）

聖光紀元1620年9月發生於贖罪堡的這場旨在推翻帝國遠東政府的革命，如同在池塘裏投下一塊石頭，革命激情引發的巨變好比石塊激起的浪花，不僅打破了行省首府的傳統秩序，革命浪濤激起的水波也向外界層層擴散，對那些未曾親身參與這場革命的“局外人”造成或多或少、或早或晚的沖擊。

首先受到革命鼓舞的當然是贖罪堡周邊的城鎮。

9月6日魯道夫·寇拉斯在神殿廣場前發表的演說全文登載在報上，每一位讀到這篇文章的遠東人都禁不住為之激動。魯道夫最後那句“遠東人民從此站起來了”尤為令人熱血澎湃，一種前所未有的民族凝聚力和自豪感通過報紙以及口口相傳將熱衷於討論此事的人們連接起來，打破空間與身份的界限，使人們形成一個樸素的共識：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跟我一樣憎恨帝國暴政、憎恨教會壓迫的同胞，戰無不勝的魯道夫將軍推翻了我們憎恨的一切，他是我們的偉人，我們的領袖，我們的民族英雄，魯道夫將軍將帶領我們遠東人贏得真正的自由，在這片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繁衍的大地上建立起一個屬於我們全體遠東人的祖國。

革命的炮聲為遠東人帶來全新的民族國家觀念，但是有此覺悟的人還只是少數，在這四百三十萬平方裏的遼闊土地上絕大多數地區是與世隔絕的鄉村，沒有報紙也罕有外地旅行者，消息比較閉塞，首府的革命風暴還沒有吹到這些地方，而占據遠東人口六成以上的鄉下人還生活在舊時代的慣性裏，以為遠東還是那個遙遠而可怕的帝國的一個邊疆行省。

人類生活的社會並非介質均勻的水池，重大事件在人類社會中的傳播與影響也不像水波那樣由事發中心向周邊均勻擴散，傳播速度依賴於交通和媒體的便利程度。因此相比交通落後消息閉塞的北方鄉村，發生在贖罪堡的這場革命風暴向靠近帝國內陸、交通較發達的西部地區傳播的更快、更遠。

9月6日魯道夫在神殿二樓陽台上發表公開演說，宣布遠東獨立建國，第二天這一爆炸性新聞就越過沿江平原傳到奧列維要塞，當地主官立刻將這一緊急軍情以法術傳遞出去，穿過烏利諾山口傳到帝國科米行省的軍區司令部，經過整理的情報再次插上魔法的翅膀向西飛翔，穿過帝國濱海行省——一條隔開珊瑚海與隕星洋的狹長走廊——於9月7日夜裏抵達帝國首都亞珊聖城，抄送兩份分別遞交皇宮與內閣，首都平民得知消息的速度也不比高層遲多少，就在遠東宣告獨立的第三天、也就是9月8日這天傍晚，當結束一天工作的市民們在餐桌旁習慣性的翻開晚報，就會驚訝的發現頭版頭條登出大幅版畫特寫——神殿門前的廣場上擠滿黑壓壓的人群，二樓陽台上一位軍人裝扮、面目陰鷙的中年男子正在揮手向人們致意。

這人是誰？

在幹什麽？

懷著相似的好奇，人們放下手中的面包和咖啡閱讀頭條報道，於是成千上萬的人平生第一次知曉帝國最東部那個流放異端的鬼地方發生了一場抵制征稅的暴動，一個名叫魯道夫·寇拉斯的民兵頭子乘機攫取了行省首府的最高權力，不僅自封為遠東領主，還大言不慚的宣稱追隨他參加叛亂的暴民從此不再是異端，不再向帝國政府以及培羅教會履行法律規定的義務。

“純屬扯淡！”歌羅法·錫安丟開手中的報紙，搖頭笑罵，“我敢說寫這篇報道的家夥根本沒有去過遠東行省，也沒有深入了解過遠東革命的起因，坐在報社裏抽著煙鬥把一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裱糊起來，再添加一點想當然的陰謀論為作料就編成一篇新聞，簡直是把讀者當傻瓜糊弄。”

一支纖手伸過來，拾起報紙，緩緩展開，小心的避免油墨弄臟裝飾著流蘇花邊兒的晚禮裙。

歌羅法微微側身，注視著宛如蘭花般白嫩漂亮的玉手，這只手既能戴上蕾絲手套輕搖折扇，也能戴上鐵手套一掌拍碎食人魔的腦袋。

如此美麗的手當然屬於一位美麗的小姐，此刻她就坐在歌羅法身邊，夕陽余暉照進車篷，光與影的巧妙烘托使這張秀麗恬靜的面龐增添了幾分古典油畫般的質感，淺金色秀發梳理成精致的發髻，光潔的額頭與高挺的鼻梁為她的美麗定下雍容大氣的基調，藍寶石般的眼眸專注閱讀報紙時顯得尤為深邃迷人，哪怕報上用盡聳人聽聞的字眼她的眼神也沒有絲毫動容，從容沉靜宛如冰山。

“帕拉丁娜，你還沒有看過晚報嗎？”

“事實上我在出門前就看過，但是我想再仔細看一遍，試著找出這篇關於遠東叛亂的報道為什麽會令迦南的王子殿下大發雷霆。”神聖亞珊帝國陸軍元帥齊格蒙特親王之女、王牌部隊“懲戒騎士團”副團長、帝國史上最年輕的女性將軍、“騎士公主”帕拉丁娜·齊格蒙妮·漢森伯格殿下若無其事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