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王者歸來(三)

提到菲利普匿名在晚報上發表的那篇《人民的主張》,葉夫根尼婭不無諷刺的評價道:“那篇文章寫得的確很精彩,可惜我們的大主教閣下只是語言上的巨人,真正需要他踐行主張時就變成一個可憐的侏儒,《人民的主張》為他贏得巨大聲譽,傑尼斯牧師趁熱打鐵煽動民眾上街請願,就在今天早上,菲利普的聲望達到頂峰,正當他在數萬民眾的請願聲中打算登高一呼的時候,克勞茨帶領騎士團突然沖上街頭,對請願民眾展開殘酷的鎮壓,同時也戳破改革派吹起的彩色肥皂泡——菲利普最大的弱點就是手中始終沒有掌握一支靠得住的軍隊,克勞茨簡單粗暴的鎮壓恰恰擊中他的要害!據菲利普的學生兼秘書維特牧師透露,就連這位尊貴的大主教本人也未能逃脫克勞茨的魔爪,很可能已經被關進神殿中一間專門用來囚禁施法者的地牢。”

革命浪潮中大起大落的遭遇對菲利普本人來說是一場悲劇,然而這也給了遠東人民第二次選擇革命領袖的機會,在羅蘭看來這未嘗不是一個福音——遠東的歷史進程由此幸運的避免了誤入歧途,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

葉夫根尼婭喝口水潤潤喉嚨,繼續說:“贖罪堡的第三股勢力就是那些組織和參加街頭沖突的普通民眾,他們是反抗帝國暴政的中堅力量,這場革命因什一稅而起,但是到了現在,特別是眾多抗議者在體會過殘酷的鎮壓,目睹過同胞為爭取自由流血犧牲、被捕入獄,人們已經不滿足於請求帝國當局收回什一稅法案,也不想再捧菲利普那樣的投機政客出來向帝國政府乞求妥協,人民渴望徹底打碎帝國當權者強加在他們頭上的所有枷鎖,渴望擺脫帝國統治獨立建國,坦率地說,是鮮血教育了我們的同胞,使他們由乞求帝國當權者憐憫的弱者,轉變成拿起武器、為爭取自由而戰的革命者。”

“熱妮婭阿姨,你分析的很透徹,但是贖罪堡的革命勢力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堅定團結,比如我們曾經寄以厚望的‘覺醒者俱樂部’,原指望他們在反抗帝國暴政的運動中發揮領導作用,然而事實上他們卻在這場巨變當中暴露出軟弱的一面,多數人在我們最需要支持的時候選擇了退縮,有人搖擺不定,有人轉而支持菲利普那樣的投機分子,真正走上街頭領導民眾的一個也沒見到,他們更願意待在安全的房間裏,出錢雇傭別人替自己的利益搖旗呐喊,做一個不用承擔風險的遠程革命家,這種不可靠的家夥對我們的事業到底能起到多大幫助,我深感懷疑。”

似乎是不滿羅蘭當面批評母親的工作,柳德米拉瞪了他一眼。葉夫根尼婭本人倒是不介意羅蘭的批評,苦笑著承認自己考慮不周:

“俱樂部的事我也反思過:明明是我一手組織起來的機構,平時聚會交流的時候大家都顯得志同道合,怎麽一到關鍵時刻就搖擺不定,以至於被傑尼斯拋出的所謂‘不流血的革命’蠱惑?”

“這是個好問題,熱妮婭,現在你想通了嗎?”魯道夫饒有興致地問。

“我已經想通了,覺醒者俱樂部之所以在革命來臨的關頭顯得軟弱猶豫,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們並非社會底層,害怕失去現有的財富。”葉夫根尼婭親身經歷了“覺醒者俱樂部”由創建到壯大再到失控、直至最終奪回掌控權的波折,受到很大觸動,反思的也比較深刻:“贖罪堡及周邊地區是整個遠東行省工商業最發達的區域,而俱樂部的核心會員恰恰是工商業和文化界的精英,大多頗有資產,這些人雖然出於避稅考慮沒有購買贖罪券,但是他們都有資本購買,必要的時候花點錢就能輕松摘掉‘異端’帽子,所以他們內心裏總想著為自己留條後路,大多傾向於兩邊下注,就當時的情況來看,菲利普大主教的確是一個值得他們下注的候選人,只不過這個虛假的偶像最終還是破碎了。”

“羅蘭,你怎麽看?”魯道夫轉頭望向兒子。

“我完全同意熱妮婭阿姨對‘覺醒者俱樂部’的剖析,這些新興的工商業資產階級和文化精英是一群心態非常矛盾的人,他們一方面渴望擺脫來自帝國當局的壓迫,一方面又偏向保守、畏懼激烈變革,他們在理智上確信遠東需要一場社會變革打破舊有的枷鎖,但是他們在情感上又對舊秩序所營造的安全感戀戀不舍,所以在‘改變’與‘不變’之間他們會選擇前者,而在較為激烈的‘革命’與較為溫和的‘改良’之間則更傾向後者,菲利普提出所謂的‘不流血的變革’,比起我們倡導的武裝革命路線更合乎他們的胃口,獲得支持也就不意外了,但是‘不流血的變革’這種口號本身就存在欺騙性,或者說是自欺欺人更恰當,遠東人要求廢除的異端世襲制、帝國特惠制和強制什一稅,每一項都深深觸及帝國的核心利益,身為民意的代言人,倘若沒有堅強的武力作為談判籌碼,帝國當局憑什麽跟你啰嗦,軍事鎮壓是最合乎邏輯的選擇,所謂的‘不流血’只是可笑的一廂情願,克勞茨的所作所為就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