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民族共識(第2/2頁)

貝奧武甫嘆了口氣,“沖突必然造成流血,積累仇恨,大家都是基特蘭德人,這樣自相殘殺會不會太過分?”

羅蘭輕輕搖頭,正色道:“領主大人,您覺得什麽叫做民族?一群有著相同膚色的人聚在一起,說著同樣的語言就叫民族嗎?不,那可能是部落,可能是氏族,也可能只是偶然聚集在一起的浮萍而已,哪怕這群人建立起一個城邦也只是君主與貴族的城邦,一個基特蘭德人或者一個半龍人來當領主對他們有區別嗎?城邦的統治基礎在哪裏?合法性如何表達?法令在城內或許可以經由暴力機關確保通行,到了百裏之外的鄉村還能管用?老百姓給誰納稅不是納稅?給誰服役不是服役?只要上層階級壓迫別太殘酷,還不是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生孩子生孩子,有什麽反抗異族入侵的必要呢?這根本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只不過是一個松散的人類共同體,說難聽點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當然……也可能是世界大同的理想國。”

“世界大同……那太遙遠了。”貝奧武甫搖頭苦笑。

“世界大同太遙遠,所以我們不得不面對現實,什麽現實?同文同種只是形成現代民族的一個必要條件而非充要條件,我們必須得讓這群人凝聚起一個共識,這種共同的意識形態超脫於血脈之上,能夠喚醒人們內心深處的最本真的情感,這種共識可能是一種風俗傳統,一種文化思想,一類文明形態。”

“可不可以說的具體一點?”貝奧武甫目光炯炯,專注聆聽羅蘭講述,仿佛透過一扇窗口眺望遼闊未知的新世界。

“民族共識大到具體為統一的貨幣度量衡書同文車同軌,小到具體為一棟建築,一個符號,當然也可以具體為一種共同的信仰。”羅蘭喝口茶潤潤喉嚨,決定換一種更形象的解說方式,“基特蘭德人為什麽會形成一個獨特的民族,因為有相同的血統並且都住在露西亞山區?這恐怕遠遠不夠,真正凝聚民族共識的是什麽呢?是我們居住的這座城市,這座基特蘭德先民花費無數心血犧牲無數年輕的生命一磚一瓦建造起的家園,這座為子孫後代遮風擋雨防禦猛獸的城市就是一個民族符號,住在這座城市裏,看看那些寬闊平整的街道,堅固的城墻,人們自然興起一種自豪感,這種自豪感就是民族的共識;再看看這座城市的地標建築吧,我不知道基特蘭德的先民出於什麽目的將英烈塔修建的比領主府更為高大巍峨,然而我認為這是一種智慧的體現,看到那座高塔,人們就會油然想起無數先烈為這座城市付出的犧牲,想起那些保衛家園的民族英雄,英烈塔中每一座墳塋都是一個喚醒基特蘭德人自豪、自尊與自強的符號,這些符號就構成了強烈的民族共識,您再想想,假使有一天戰禍信徒或者半龍一族侵入這座城市,以統治者自居,他們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麽?當然是推倒英烈塔,摧毀基特蘭德人的民族共識,從精神上打垮一個民族的脊梁,然後才有可能將之馴化,然而只要人們牢記無數民族英烈為締造這座城市、為爭取生存與自由付出的鮮血,這口凝聚民族共識的元氣便不會消散,哪怕身在重重壓迫之下也不會放棄抵抗,哪怕異族統治者試圖以懷柔手段討好民眾也不會輕易得逞,最終是同化異族抑或被異族同化?全看誰的民族共識更強烈。”

貝奧武甫若有所思:“我大體明白你的意思了,回歸正題,你認為以莫克什為代表的舊神信仰對於基特蘭德人形成民族共識是一個障礙?”

羅蘭正色頷首:“如果是辛德拉與寇德,兩種信仰倒是可以兼容並蓄,畢竟雙方陣營存在很大程度的共識,然而莫克什不行,新舊兩代神系仇深似海且不說,莫克什信仰最大的問題在於崇尚混亂而否認秩序,把那些哪怕最愚蠢、最殘暴的沖動都當做神啟而反對一切理性思考得出的結論,把人世間的一切痛苦都歸咎於不可知的命運,否認世人能夠通過自身努力走出困境,莫克什的信徒不光自己因循守舊不思進取,還阻止別人努力上進,把那些探索宇宙客觀規律的學者當成試圖侵犯莫克什神權、試圖攻擊‘不可知論’的異端殘酷迫害,當莫克什的權柄行於遠東大地的那些年月,她的牧師可以憑借神術打壓進步思想,然而現如今舊神信徒已經無法獲得神恩和神術,這群反社會、反秩序、反理性的家夥憑什麽維持宗教領域的話語權?憑什麽享受供養卻不事生產?領主大人,我在東方哲人的著作中讀到一句至理名言:如果你對待敵人過於寬厚慷慨,又該怎樣對待你的恩人?如果你寬容的維護那群寄生蟲的特權,就必須給予寇德信徒更多特權,減免稅收和兵役是最起碼的吧?那麽財政收入和城防安全怎麽辦?這樣下去如同滾雪球一般形成惡性循環,最終導致你在財政與威權兩方面都不堪重負宣告破產,到那時候你將失去所有支持者,令親者痛而仇者快!為了避免那樣的惡果,你只能狠起心腸:舊神信徒要麽放棄信仰,要麽放棄特權,兩者必擇其一,沒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