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將注視著這個國度

暴風持續的自正北方奔湧而來,夾雜著異常的炙熱與金屬鐵腥。

陰沉的天空被黑色雲襯托著,伊斯雷爾·戴爾蒙德站在東班爾特高原中心的巨型瞭望台上,看著濕熱的潮氣順著鐵灰色的地平線延伸——暴雨降下,泊泊小溪化作洶湧的大河,因一個冬季而幹竭的湖泊也重新蓄滿,積水在黑綠交雜的大地上不斷擴大,枯幹的樹木抽出新的嫩芽。

春天來了,但這春日卻不同於以往,自南向北的暖風因數日前某位傳奇的力量而倒卷,自北烏拉爾平原湧來的熾熱烈風混合著濕冷的春雨,逆著千百年的規律回到了帝國中央的赫爾迦莫斯平原,它甚至還沒有止步,甚至來到了西山與帝國邊界的班爾特山脈。

帝國皇帝看著雨水在自己的頭頂降下,傾盆大雨擊打在瞭望塔的頂棚,也擊打在正在逐漸擴大的魔能基地上,被命名為‘天啟’的虛空戰艦生產基地地表建築已經越來越多,它們無時無刻都在燃燒著數以噸計的魔晶石,排放出五彩斑斕的煙霧,雨水將這些煙霧擊落在地,形成了一團團各色的水窪。

魔力的彩光在地面流淌,宛如彩虹,伊斯雷爾注視著大地,注視著自己的帝國,他的目光能夠掃過整個帝國的疆域,自南部要塞黑森林至極北冰原茫然海,只要伊斯雷爾願意,他就能全部看清,無論是林中避世的德魯伊,還是山中隱居的村民,他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唯有一點,他看不清楚。人心。

在這樣暴雨的下,大部分辛勤的小市民並不會出門,唯有那些因為特殊原因,不得不在外工作的家夥還有運送物資的商人會咬牙冒雨前行,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人特別喜歡這樣的天氣……不,他們喜歡任何一種天氣,只要不是平平安安的晴天。

伊斯雷爾能夠看見,就在赫爾迦莫斯平原的南側山區,有一隊載著純化卡曼白草粉的商隊正在暴雨中趕路,四位護衛穿戴皮甲,騎著馬在雨中警戒,而被保護在中央的龍車無視風雨,大步跨越崎嶇的山路,朝著已經距離不遠的城市跑去——但就在能夠遠遠眺望到城中燈火的時候,伴隨著道路兩旁的林間傳來的窸窸窣窣聲,幾十個穿著散亂,武器破爛而不統一的人在哨令聲中蹦出,他們大笑著朝馬車沖鋒,麻木的雙眼眼底潛藏著瘋狂。

但凡眼前有值得一試的獵物,盜匪從不在意天氣。

登基數十年,伊斯雷爾原本覺得他對自己帝國境內的罪惡已經知之甚深,無論是勒索老人,榨取保護金的黑幫,還是壓迫平民,強奪處女的貴族,他都已經見識了許多,就算是在軍中,也有著壓著陣亡報告,大口暢飲兵血的惡徒,對於他們,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次處死,但是這一系列的行動仿佛毫無意義,拂去帝國表面的一層陰霾,卻能看見更多湧動在深處的黑暗——私欲、習俗、潛規則,血脈、人情、利益使然……整個制度仿佛就是孕育罪惡的溫床,就算是殺了一批,還有第二批,第三批,永無止境。

人類社會本來就不是完美的,它只是在能夠延續和過得去之間徘徊,尋常的王國數百年更替一次,有著傳奇的帝國也難免偶有衰敗,它天生就滿身瘡痍,自然不可能長出出什麽完美的花。

在自己因為暗傷而只能逐步邁向死亡的那些歲月,伊斯雷爾頹廢不堪,他苦笑著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俯視著自己手下的大臣和領主眉來眼去,對獸人的戰爭結束了,那些因為戰爭而崛起的新興貴族們自然不願意就這樣失去權力,他們賄賂大臣甚至是皇子,通過各種手段想要發起對西山或者東部平原的戰爭。

——隨他們去好了。當初的皇帝陛下是如此想的,他沒有時間一步步的去修正帝國,甚至已經懶得在意帝國未來究竟會走向何方,反正他已經鏟除了獸人,將這個與帝國纏鬥了四百年的龐然大物送下地獄。伊斯雷爾自覺自己做的已經足夠多了,擔得起一個大帝的名號,整個邁克羅夫大陸向前追溯幾百年都沒有像他這樣豐功偉績的皇帝。

但是,現在,星墜837年,3月10日。

伊斯雷爾的雙眼中閃動著神性的光輝,他的背後映出一連串的符文數據,淡藍色的數據流如同瀑布一般湧動,仿佛正在計算,矯正——伊斯雷爾注視著遠在千裏之外的盜匪沖向驚慌失措的商隊,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於是,伴隨著瘋狂湧動的符文數據,他的意志化作天罰之光,令耀目的金光跨越了空間,成為了比烈日更加炙熱的炎箭,千百炎箭刺穿陰雲,隨著雨水憑空降下,將所有盜匪在痛覺都來不及傳達的刹那化作飛灰。

看著這一幕,伊斯雷爾嘴角翹起。

他發現自己其實還能做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