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萬軍之敵(二)

人類一直都是被束縛著的。

年幼時,因無知和弱小,所以被父母保護著,一言一行都會受到家人管束——比如不能靠近深水,不要觸碰明火,別接近陌生人,這是最基礎,為安全設定的規矩。

年少時,將步入學堂,老師與其他人將會在交流間教導為人處世的法則,知曉他人是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個體,而因人而異的道德標準也將會在日常生活中一點一點的刻印於心中,成為日後行走於社會時的基石。

成人之後,因已經明曉道理,身體不在如嬰兒時脆弱,也因力量已經足以違反規矩,傷害到他人,所以更多的束縛一同出現——更加嚴格的法律,更加復雜的社會環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金錢的多寡,婚姻與否和親情子嗣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纏在身上的線,掛在身上的鐵,將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穩定下來。

聽上去非常沉重,甚至讓人喘不過氣,安全,道德,法律,為人處世,人際關系——規矩和準則是如此繁多,讓人感不到半點自由。

有許多人艷羨自由自在的飛鳥,也有許多人羨慕無憂無慮的遊魚,但實際上,飛鳥也要日夜尋食求生,遊魚也需時刻警惕天敵,所以又有一部分人將目光放在深淵上,最初的深淵接觸者們認為,這種沒有政府,沒有法律,只憑力量為基準的世界是自由完美的體現,混亂的惡魔是最為自由的生物。

戰士對這種想法嗤之以鼻。

因為自由從來不是肆無忌憚。

喬修亞站在冥河的左側,注視著眼前密密麻麻站滿了整個河畔平原的惡魔大軍,雙方在河岸的兩邊緊張的對峙,卻又因為一種脆弱的平衡而沉默,無數雙或是猩紅,或是暗黃色的兇惡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卻沒辦法讓喬修亞的表情有半點變動。身軀逐漸發熱,黑色的鎧甲上開始有一絲絲裂縫般的金紅光芒亮起,戰士只是再次握緊了手中的炎魔大劍,然後吐出一口令周圍大氣都為之扭曲的熱浪。

喬修亞很討厭惡魔,他厭惡這些肆無忌憚,視生命為無物的魔物,他厭惡這些從不約束自己的欲望,一心毀滅和殺戮的怪物,人類之所以為人,便是因為懂得自我約束,惡魔在戰士眼中,從來都不是智慧生物,而是最為兇惡殘忍的野獸,一頭肆無忌憚的野獸能代表自由嗎?簡直可笑。

自由的基礎,便是不影響到他人的自由,它從一開始便是帶著鐐銬起舞,是隨心所欲不逾矩,它絕不會建立在弱者的痛苦上,也絕不會出現在混亂的心智中。

真正的自由,是這樣的。

喬修亞,向前邁出一步,踩踏在了奔騰的冥河之中,黑色的‘河水’泛起波瀾,無數規律的幾何波紋朝著遠方無盡的擴散,它承載住了戰士的重量,也打破了脆弱的平衡。

看見這一幕的同時,黑血要塞頂端,緊張萬分格瓦崗達在一瞬間下達了最為簡單,也最為直接的指令——

“進攻!”

蟲魔的嘶鳴還在大氣中震蕩傳播,可它的精神通訊卻已經傳遞到了大軍的每一個角落,於是更加簡單的回復便從千千萬萬的惡魔口中發出:

“吼!”

冥河的右側,數以萬計的停在原地的狂暴魔軍隊在聽見腦中的指令後立刻反應過來,它們舉起刀刃,伸出利爪,點燃身上的火焰,然後便毫不遲疑的踏步向前,兇悍的朝著眼前那位陌生的惡魔大君撲去!

而不等這些近戰部隊部署攔截,大後方,由數千眼魔,狂暴魔弓手和其他零散惡魔施法者組成的部隊已經正式出手,伴隨著雷霆閃動,腐朽的魔力元素震蕩大氣,千千百百早已積蓄準備完畢的墮落法術便化作一道道流光,劃過大氣,如雨一般朝著喬修亞砸落,而緊隨在其後的,便是遮蔽了半個天空,密密麻麻的黑鐵箭矢!

然而喬修亞卻毫無格擋招架的意思,面對一道道墨綠色的腐蝕光線,燃燒著的火龍與刺目的雷擊,他只是‘認真’的吸了一口氣。

刹那間,氣浪洶湧,暴風逆流,伴隨著突兀出現的龍卷颶風,冥河浪潮湧動,半空中的魔力元素開始變得極度絮亂,絕大部分脆弱的法術還來不及轟擊在自己目標的身上,就因為十幾級狂風卷動導致的結構崩壞而自滅,而位於河畔彼端的惡魔大軍也被突然飛揚起的塵土影響,在天昏地暗間變得混亂不堪。

還沒等這些惡魔從飛沙走石間平靜下來,它們就感覺到一陣窒息感和嚴寒正在急速蔓延,方圓數千米內的大氣突然變得稀薄,熱量也仿佛被什麽東西抽幹,不少身上燃燒著烈焰的惡魔震驚的注視著自己甲殼上的火焰熄滅,然後凝結冰霜,這是它們從未經歷過的情況。

但很快,它們就沒有精力去在意這種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