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沖進去

遠海夏季的疾風總是夾帶暴雨,阿諾斯之淵更是如此。雖然傾盆大雨已經逐漸停息,甚至就連起伏的巨浪都變得溫順,但仍有一絲綿綿細雨不曾斷絕,隨著略顯冰寒的海風回卷在波濤之上。

或許是因為喬修亞和教會眾人全力出手造成的余波,又或許是大漩渦中那詭異儀式的影響,在天上出現第三個混沌符文時,漫天厚重的雨雲便裂開了些許裂縫,雙月的銀光如水傾斜而出,仿佛階梯一般垂落於海。

詭異的平靜與突然平復的浪濤,還有溫潤的月光,都與這片暴躁的海域格格不入,令人心生疑惑,暗覺不安。

不過黑龍少女卻很是喜歡。

白色的方舟在稍顯平靜的大海上急速航行,在戰士黑紅色鬥氣的幫助下,時光號的速度一節快過一節,甚至超過了海中以速度見長的劍魚。

黑站在船首,就在喬修亞的身後,她抱著自己主人的腰,腦袋微側與戰士一起看向漆黑的海天交際線,耳邊隱約傳來遠方大漩渦的隆隆震鳴。

急促的海風從少女的身側掠過,飛散的發絲倒卷到黑的臉上,害的她鼻子不由得有些發癢,而就在這時,喬修亞伸出手,幫助少女將額前的散發整理至耳後,與此同時,一聲柔和的囑咐傳來。

“黑,腦袋離遠一點,你的角刺到我了。”

聽到這句話後,黑龍少女便乖乖的縮了縮頭,將自己腦側的堅硬龍角挪遠了一點,免得妨礙到戰士操控鬥氣。

不過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因為主人的身體,很溫暖。

和巖漿的炙熱不同,和火焰的舔舐不同,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洛蘭達先生,羅布澤克先生和薩雅小姐的聖光也很溫暖,但和主人身上的這種溫度不一樣。

那是一種奇特的安心感,令她忍不住去親近。

——黑曾經是一匹戰馬。

一匹普通的龍血戰馬。

這種戰馬有很多,在西部大平原和獸人的戰場上,這種擁有些許龍獸血脈的戰馬是作為先鋒軍團騎士們的標配,它們有著龍獸的體力,又有馬兒的忠誠,是帝國軍隊中性價比最好的坐騎。

不過,正因為是戰馬,所以它們將會跟隨自己的主人一起踏上戰場,正面應對狂暴的獸人大軍和足以碾碎的一切的石犀重騎,和人一樣,它們隨時都可能死去,也可能在戰鬥中殘廢跛腿,因為是坐騎,所以它們的生命微不足道,沒有多少人會真的在意。

黑是幸運的,它曾參與過數次大戰,並完好無缺的歸來,它也是不幸的,因為戰爭連綿不絕,一戰結束了還有另一戰,這次完好無損,下次一樣有可能被砍成碎末。

戰馬時期的黑,什麽也沒想,它沒有那個智慧,也不懂戰爭的局勢,它只能理解到這麽一件事——自己的生命如同燭火,如同夏花,隨時都有可能熄滅,隨時都有可能凋零。

——直到那一天。

一個黑發的高大戰士面色匆匆的來到了馬廄,他一眼掃過馬廄中所有正在進食的馬匹,然後隨手一點。

戰馬命運由此改變。

這位戰士並不是一個好騎士。

前往北地的一路上,他雖然照顧戰馬的體力,但騎術卻算不上精通,有些時候禦使韁繩的力量用的太大,甚至勒的戰馬脖子上都出現了血痕……當然,這其實不算什麽,在戰場上這種事情經常發生,而且戰士至少只是趕路,並不是要和誰決一生死,戰馬雖然疲勞,但還算得上遊刃有余。

隨著時間流逝,戰士的騎術進展神速,而他也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座被霜雪覆蓋的大城。

“好了,馬兒,你自由了。”

紛飛的大雪之間,戰士解開韁繩,去除了戰馬身上的馬鞍和其他束縛,他摸著馬兒脖頸後的鬃毛,輕聲對著它說道:“你有著龍的血脈,想來能在這片荒野中生活的很好,自此之後,沒人可以束縛你。”

看著戰士果斷的轉身,一步步堅定的走向那座黑色的大城,戰馬的心中不由得感到疑惑,作為戰爭坐騎而生的它從來不理解何為自由,沒有人類的束縛,反而讓戰馬感到不安。

正如同水朝著低處流動,雲彩也會升入高空,一匹戰馬沒有主人,又應該如何生活呢?

它不知道,戰馬嘗試在城外徘徊了數日,然而卻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幹什麽,在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它幹脆沿著戰士的氣息,來到了他居住的府邸。

黑至今為止還記得,戰士在再次見到它後,那略顯錯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

“那好,既然如此,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坐騎了。”

它不理解他說的是什麽。

因為戰馬是戰士的坐騎,一直都是,從未改變。

所以它願意陪伴這個男人朝著敵人沖鋒,願意陪伴這個戰士對抗黑潮,哪怕是再怎麽危險,也無法令戰馬感到懼怕,因為它知道,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擋住它背上的這個黑發的戰士,他仿佛就是為了戰勝一切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