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韓林

天星州往南，是為嶽國建州。

此州天地所惡，仙門不臨，靈氣不靖，唯有幾座別處混不下去的小宗門在此立足，最強者不過靈虛之境。

烈日當空，白雲萬裏。

一名青袍道人閑庭信步，來到建州。

道人一手把玩一粒熒光透徹的丹丸，身側七只飛鳥伴隨，頗為顯眼。

正是陸青峰。

‘七禽小衍神數’中七禽，指的本是‘五蟲七禽九獸’中的鳳凰、青鸞、大鵬、孔雀、白鶴、鴻鵠、梟鳥這七種禽類神獸。

以陸青峰的修為，顯然無法奴役這七禽，哪怕是此七禽翎羽都弄不到。只能行走四方，找來丹鳥、鸞鳥、鐵羽飛鷹、五色鳥、白鶴、鴻雁、神貓鷹七種相傳有‘七禽’血脈的禽類，加以馴化，為己所用。

對當前的陸青峰來說，倒也適用。

唯獨這陣仗太大了些——

神貓鷹立在陸青峰左肩睡覺。神貓鷹實則就是陸青峰所知的‘貓頭鷹’，外形習性一模一樣，都是白天睡覺。

右側肩膀上，五色鳥不時展開五彩斑斕的羽毛，舒展歌喉。

另外丹鳥、鸞鳥、鐵羽飛鷹、白鶴、鴻雁體型龐大，或在高空追隨，或亦步亦趨跟在陸青峰身後。

陸青峰左手把玩丹丸，來到一城。

“泰豐城。”

陸青峰擡眼，走進城中，三轉五回，立在一座府邸前。

“韓府。”

“就是此地了。”

陸青峰身形閃爍，進入府中。

……

韓府。

韓老太爺行將就木，面容枯槁，盤坐在宗法堂中。

在他身後，八名韓家二代、三代、四代中最優秀的子弟跪在地上，面露悲愴之色。

“生老病死，人之常態。我韓林此生得遇兩位恩師，實為僥天之幸。活命三百一十二載，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韓老太爺聲音渾濁，擡頭看向案上最高處供奉的兩塊牌位，眼中露出追憶之色。

接著便是良久的沉默。

韓家第四代、韓老太爺兩名最優秀的重孫之一韓力擡頭，見太爺爺身上蕭索，只覺心中難受。

“爹。”

跪在最前的老者輕聲喚道。

“哦——”

韓老太爺似大夢初醒，陡然精神起來，眼中渾濁也變得明亮。

回光返照！

出聲的老者見狀，並無半點歡喜，一顆心沉入谷底。

卻見韓老太爺轉過身來，臉上松弛帶著笑意，“我韓林此生成就，皆來自孫久、廣元兩位恩師。孫久恩師領我入道，葬於小妖腹中。築基之後我已將那小妖斬殺。廣元恩師收留我於微末之時，悉心教導，傳無上法門，情意深重。得恩師賜下無上法與萬象傀儡，韓家才能在泰豐城立足。”

“可惜弟子資質愚鈍，空有法門，終究逃不過一死。廣元恩師之仇，卻要靠你等了。”

韓老太爺一口氣說了這麽長的話，有些疲累。

“爹。”

“祖父。”

“太爺爺。”

跪在地上的八名老者、中年、青年見狀，口中輕喚，那為首的黑袍老者顫聲道，“爹放心，只要我韓家在一天，就定會教導後輩，永不忘兩位師祖大恩。若有後輩能成結丹真人，便回返祖地，斬妖王以報血仇！”

韓春身為韓林之子，知道父親最放不下的是什麽。

“如此。”

“好啊——”

韓老太爺心中寧靜，目視前方，似乎看到當年風華絕代的廣元恩師再次走來。恩師一如往昔，青袍道衣、豐神俊朗。而他仿佛也回到了三百年前，還是守在蟠龍山的那個真氣境青年，心中懷拽著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忐忑。

“老師。”

韓林起身，沖著門外青年跪倒在地，一雙眼早就被熱淚充斥。

“唉。”

陸青峰輕嘆一聲，站在韓林身前。

當年初遇，滿腹熱情只為留在蟠龍山，爭修行超脫之望的青年，如今垂垂老矣。

算來也是。

初遇時，韓林已有二十二歲。

十一年蟠龍山教導。

後第六世、第七世、第八世至今兩百七十六年訣別。

掐指算來，韓林此刻已三百零九歲高齡。以他築基培元境修為，能堅持到現在已屬不易。

時至陸青峰到來，韓林拜倒在地，再擡頭，眼中滿是眷戀、不舍，混雜著些許不甘，最終歸於沉寂。

“爹！”

“祖父！”

“太爺爺！”

宗法堂中，哭聲響徹。

……

“修仙之途有進無退。”

“不成便死，徒留滿腔遺憾。”

陸青峰走出韓府，心頭有些沉重。

重返天星州，陸青峰一早就在推算蟠龍山上八名弟子的下落。當初他被渾山妖王一掌拍死，復活之後，給八名弟子分別送去一具六級傀儡與一門旁門級功法，命他們速速離開天星州。

可惜途中王千超、周大宇、鄭運成三名築基弟子行事不密，中道被劫，死於非命。連同三人分別帶著的張木、張林、張森三兄弟也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