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雨打芭蕉

今夏是一個多雨的季節。

自前天傍晚開始,一直到今日淩晨,範陽城這淅淅瀝瀝的小雨,就一直沒有斷過,且有繼續下下去的趨勢。

雨如萬千條銀絲,從空上落下來,屋檐形成一排排水滴,像美麗的珠簾,不間斷的打在門前綠色的芭蕉樹上。

軍府新貴元通幽和李墨魚,並肩攏袖立在雨檐之下,一個擡頭看天,一個垂首望地,都是若有所思,心潮起伏。

“入夏以來,整個遼東陰雨連綿,不少郡縣的莊稼禾苗,受了不同程度的澇災,秋天時節,老百姓的糧食產量又要減產減收了,民務司該未雨綢繆,早作應對之策才是。”長髯飄胸,身量高大,道貌岸然有龍象之氣的元通幽,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去年和前年,近鄰河北,蝗蟲成災,諸郡縣農民顆粒無收,掌權太監蒲花甲不思賑災籌糧解救百姓於危卵,反而更加肆意的橫征暴斂,只弄得河北境內餓殍滿地,樹皮草根都被饑民啃光挖絕了,很多吃不上飯被逼上絕路的百姓,鋌而走險從賊,投身加入了“十二死肖”領導的“白衣沒命軍”,攻城搶糧,殺官放火,大亂四起。

前車之鑒,後車之師,臨省的教訓就擺在當前,身為軍府委以重任的民務總長,大名士元通幽此次此刻的心情,又怎麽能不焦慮呢?

一襲綠衫,五官死板,清瘦不俗的法務司總長李墨魚,把郁郁的目光,從上空的雨色朦朧收回來:

“昨年我遊歷天下路過河北,那一年蝗蟲泛濫成災,通蝗過境,遮天蔽日,足月未盡,群蝗所過之處,千裏沃土,化為荒蕪,萬頃嘉禾,顆粒不剩,家禽牲畜,僅余白骨,數百萬黎民百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從賊求活者有之,逃荒乞討者有之,蒲花甲一幹監衛閹黨,依仗著二皇子皇甫快播在京裏給其撐腰,把朝廷下撥的賑災銀糧,全部占為己有中飽私囊,眼睜睜看著治下百姓數萬男女老幼餓死,直至今日大河之北,滿地白衣,流寇猖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兵變民亂此起彼伏,一發不可收拾!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通幽賢兄,防患於未然,古人誠不欺我,你我和各司同僚,這段時日,恐怕是要加班加點有點忙了。”

攏目瞧著房檐外交織成網的灰蒙蒙雨絲,元通幽換了個話題:

“說件有趣的事兒,二少爺長林公子到了平盧軍中,燕霜衣燕總長為了討好這位小主子,把木寒梟和有信、有義父子兄弟的妻妾女眷,都獻給了長林公子侍候生活起居,那木家的媳婦姑嫂,軍門大戶的內眷姿色身段自然是不會差的,可這長林公子也是個會做人的主兒,對燕總長賄賂獻媚一概未收,反而將這四十多名美女艷婦,分別轉贈了軍府各司的同僚做婢作妾,不說別人,你我就分別收到了兩個木家尤物,由此長林公子獲得了軍府上下一片好評稱頌,人氣竟然是隱隱淩越在了有軍功在身的大公子驚風之上,墨魚兄,您說有趣不有趣?”

“四十多名美麗動人的年輕女奴,慷他人之慨,年且十歲的長林公子,這一手不但闊綽,也玩的漂亮。”望著雨幕,性格寡歡的李墨魚牽扯了愁腸:

“自古以來的帝王將相家,因為儲位嫡位之爭,而發生的兄弟反目、手足相殘,屢見不鮮,安爺始終是要一飛沖天稱孤道寡的,將來安家這兩位公子,說不好也要上演一場同根相煎的戲碼呢……”

豎耳傾聽著錯落有致的雨聲,元通幽尨眉一剃:“墨魚兄,不要忘了,還有一位流火公子呢,這位三公子雖然自幼腿腳有殘疾,但安爺做主把他過繼給了他最寵愛的小妾芙蓉夫人,似乎也是為流火公子鋪好了道路,大家都曉得,安爺是最最疼愛這小兒子的……”

“兩位老兄好興致,大早上在聊些什麽呢?獨孤來晚了。”

二人正交談興起的時候,光頭矮小,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的軍務司總長獨孤不俗,撐著一把雨傘,夾著公文包,像個收電費的,自雨裏鉆出,笑呵呵的走入滴水檐。

元、李兩人素知這位西康胡族同僚,性情古怪,口無遮攔,安爺的家務私事自然不敢讓他知道,是以齊齊停頓不說,機智變達的李墨魚更轉口笑問:“獨孤兄這幾日忙著木家軍隊擴充改組的事宜,多有辛勞,貪睡起得遲些,也情有苦衷,安爺還沒叫起呢,不妨事不妨事。”

獨孤不俗五官滑稽的刷卡點了卯,回身跟兩位同僚“一”字型站成一排,凝望著屋檐下掛落在眼前的雨線,無聲的傲笑:“木家兄弟一死,222、223兩個旅團,群龍無首,形如一片散沙,還不是像面團一樣,我們軍務司想讓它圓就圓,想讓它扁就扁!”

元通幽目注外界雨霧,聲音深沉:“前者呂二先生的221騎兵旅分離出去,立起爐灶,新成立了一個24騎兵師,軍府已經花費了不少的錢糧,如今長林公子坐鎮平盧,要保住22師的編制框架,又要招募一個新兵旅來補充呂青鳥分家後的空額兵員,這一大筆軍費開支,著實讓人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