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撿到的年輕人

車隊顯得有些安靜,大約是因為靠近丘桑澤河的緣故,這附近的林子裏總是有些令人不安的傳說,何況先前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那辛左右環視了一眼,才回頭從馱馬的鞍囊上解下牛皮水袋,拔掉塞子仰頭將裏面剩余的水一飲而盡。他隨即皺了皺眉頭,水的味道都有些發餿了,好在臨夜之前應該能抵達丘桑澤河畔,在那裏補充新的水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他使勁摸了摸這頭牲畜結實的脖子,用手抓著挽具的皮帶子,重新將幹癟的水袋塞了回去。馱馬打著響鼻,這是一頭老馬,有二十多年的牙口,自從他在漫長的邊境線上做這份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路時,這老夥計就在他手下嚼草了。

天色近晚,本就灰蒙蒙的天空蒙上了一層氤氳之色,遠處林子裏飄著些薄薄的霧氣,幾座早就荒廢了的屋舍隱現一角,飄帶似的輕雲之上,閃爍著幾顆星子,點綴著地平線上淡淡的赤紅色。

那辛盯著那個方向,在太陽沉下去的地方,是覆著黑玫瑰旗幟的土地,越過亡者的國度與一片寬廣的海洋,據說還有一個繁盛的人類世界。

西方天空發生異像已是三天前的事情,那天晚上商隊在托姆羅停留,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才從當地人口中了解到那一夜發生的異景。但他卻是親眼目睹了金色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下,墜入西方的地平線之下的場面。

那場景讓他回想起了老人們口中七十年前發生的死地的災難,星星從天空中落下之後,沒多久“異怪”便出現了,它們成群結隊開始攻擊村落與城鎮,就從那時候開始薔薇邊境上便開始荒廢,逐漸成為了一處無人的荒野。

所幸若非如此,也沒有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的存在的價值,亡靈們自從開始向西退卻之後,這片無人區上的亡命徒就愈發興盛起來。

因為無論是羅薩林還是黑月領主們都需要這條脆弱的生命線,骨頭架子們若一刻沒有永亡的安息,它們就需要各種各樣的材料,許多人都在偷運屍體和骨骸,羅薩林的領主明面上嚴令禁止這樣的行為,但誰不知道薩林邊防軍就是最大的走私販子。

可惜這門生意如今也要斷絕了。

那辛看著林子裏那些凋敝的村落,絲毫不感到奇怪,在羅薩林邊境上有太多這樣的村莊了,早先在亡靈們的侵擾下,人類還能在森林中苟延殘喘繁衍生息,但那些東西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如今此地的住民要不是搬回了羅薩林的嘆息高墻之後,要不是渡過海峽去九鳳當難民,要不就是化作了一堆白骨。

異怪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了,亡靈們在亡月之海東面一退再退,如今這條脆弱的貿易路線變得愈加漫長危險,走在這條路上活下來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那辛。”一個中年男子騎馬從後面趕了上來,他讓自己的坐騎踱著步子,在那辛身邊減緩了速度。當陰影遮住了那辛時,他才擡起頭來看向來者,那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平坦的額頭下面容嚴肅,挺直的鼻梁兩側有兩道銳利得令人心悸的目光,眼神滄桑其中仿佛藏有很多故事,看起來飽經風霜,但裸露在外的皮膚卻保養得很好,完全不像他們這樣在刀尖上打滾的亡命徒,看起來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這種人一般是貴族,要麽就是從羅薩林北邊來的騎士,那辛看著他的戰馬——那是真正的戰馬,不像是馱馬挽馬這樣的混血雜種,那馬到馬背足足有一人多高,體格修長健壯,毛皮油光水滑,那馬靜立下來,一條條完美的肌肉的線條在那辛就像是一件活脫脫的藝術品。

這頭馬在羅薩林不知道要買到什麽樣的天價,但那辛知道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因為這是一頭典型的鬼車,在九鳳也只有出身最正的騎士才能用得上這樣的坐騎。

因此他絲毫不敢打這匹馬的主意,那些真正的亡命徒可能把歪念頭打到九鳳的貴族身上,但他只是一個清道夫,還不是黑路上的那些屠夫。

那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衫,一頭半長的黑發垂在肩上,腦後系了一根細細的馬尾辮,面上戴著個黑色的皮眼罩,遮住了一半臉孔,一條猶如蚯蚓似的疤痕從皮眼罩下面露出個尖兒,像是一條紋身般刻在他的右臉上。

他戴著貂皮手套的手始終抓在韁繩上,另一只手不離懸在馬鞍上的長劍劍柄太遠的位置,那是一口貔貅吞口的青銅劍,與沃恩德其他地方的劍式有很大不同。

戰馬在騎士的控制下打著響鼻,從籠口後面噴出薄薄的霧氣。

中年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對他說道:“還有水麽?”

那辛畢恭畢敬地看著對方,回答道:“水有些發餿了,是凰火小姐口渴了麽,不過前面就是丘桑澤河了,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