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逼近的預感

在冷兵器時代,一場戰爭往往不像人們想象中那麽樂觀。

在接觸過這樣的面對面的廝殺之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難去臆測戰場上那遊弋的一雙雙擇人而噬的目光。戰鬥就是一抹徹骨的寒冷,凜冽森然、雪亮的刃鋒是如何插入喉嚨,讓鮮血飛濺,融入夜色——垂死者竭力掙紮,用衰悲無力的目光盯著他所能目及的最後景色。那應當是一幅逐漸變得黯淡、並且靜止下去的畫面。

然後因為血沫逆嗆入肺葉,傷者因而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無比悲慘地蜷縮著死去。

但還是有很多人想當然將小說戲言中的場景與真實的廝殺替換了,就像“琥珀之劍”中的第一批玩家以及後來者一樣。當然那個時候布蘭多還有一個叫做“蘇菲”的身份。他記得,他在過去那個遊戲之中的第一場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戰鬥展開得滑稽而可笑。

沒有想象之中的拉開陣勢,兩軍對壘,那是在一片類似的莽林之中——德爾德塔爾森林。布蘭多至今還記得那個地方,叢林密布,沿著陡峭崎嶇的海岸線蜿蜒延伸,對手是隱藏在懸崖峭壁之間,通過四通八達的溶洞和他們捉迷藏的奴隸商人與他們的私兵軍隊。

因為真正的交鋒事實上發生在精銳的斥候之間——玩家的大部隊井然有序地在叢林之中拉開一條漂亮的散兵線,他們的數量大約是奴隸私兵的三倍甚至還要多一些。但真正交鋒時勝負的天平並不一定取決於數量的多寡,戰鬥的開始伴隨著玩家一面倒的混亂,這是理所當然的——團員與組織者之間互相找不到彼此,大多數人只能組成小隊各自為戰。

在長達數個小時中玩家們的兩翼都受到進攻,中央的上千人卻僅僅被一小隊騎兵拖延住了。

是的,大多數人明白側翼在遭受攻擊。

可問題在於。

斥候在什麽地方?

側翼在什麽地方?

當你設身處地地位於一個龐大的、縱寬達幾公裏的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你會發現可以以四十五度角來俯瞰整個戰場不僅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而且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望。

布蘭多深刻的記得,當時他身處一片前後左右都是自己人的森林之中,四面八方打滿了各種旗號——屬於工會的、個人的、騎士的、侍從的,燕尾旗、方形旗,可沒人明白那意味著什麽。

大多數人包括他在內只能被簇擁著前進,跟著人群,盲目地前進了幾個小時。偶爾遇到一群小規模的奴隸私兵,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勢如破竹,一開始玩家們興致高漲,還以為自己已經勝利在望。可到了後來,若此刻俯瞰戰場就會發現這只龐大的隊伍早已四分五裂。

而兩到三支專業的雇傭兵正穿插在這塊四分五裂的蛋糕中間,像是蛀蟲一樣將它內部啃空。

等到天色漸晚的時候,就已經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旗號了——

回想起那次戰爭,即後來被戲稱為“德爾德塔爾大屠殺”的戰鬥——事實上這個名稱很形象地描述了當初由三個工會集合起來的一千七百名多玩家的處境。毫無疑問,這些玩家都是及其勇敢的戰士,即使到最後他們還各自組成小隊形式拼死奮戰,當然結果卻是全軍覆沒。

事實上真正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在整個上午以及下午,玩家們造成的戰果還沒有入夜之後各自為戰之後對奴隸販子們造成的傷害大。

布蘭多想起那場戰鬥,不僅僅是感到尷尬的苦笑而已,還有一頭冷汗。那之後一直到後來的布契戰爭(第二次黑玫瑰戰爭期間),玩家們才逐漸吸取教訓,學會如何布置戰場——他們需要哪些旗號。如何從哪些奇形怪狀的徽章中分辨出某面旗幟下是屬於哪一位騎士貴族的軍隊,玩家們還學會將戰場放置在一片高地下面平坦的緩坡上,好讓他們的指揮官將方圓十公裏的戰場盡收眼底。

就像現在“鬃狼”馬卡羅幹的一樣。

當然,傭兵與盜匪之間的戰鬥,遠遠談不上戰爭。不過莽林之中的戰鬥是異曲同工的,布蘭多一面勒緊韁繩,以免茂密的灌木刺得戰馬躁動不安,他一面回過頭去,看到森林裏有一些穿著綠色鬥篷、手持柚漆大弓的人影一閃而過。若是普通人,對於這些家夥恐怕根本無從察覺。

那些當然不是蜥蜴人,布蘭多想巴洛岡森林裏的蜥蜴人理所當然應當是叢林蜥族的一支,雖然它們的顆粒狀布滿細鱗的皮膚也是墨綠色,但這些矮小的生物並不如山民高大魁梧。毫無疑問,那些是山民中最優秀的獵手——穿林射手。

這是當年入侵此地的克魯茲人給他們的稱呼,這個稱呼在兩百多年前對於帝國的士兵來說就像是徘徊在這片森林上空的幽靈,但對於山民來說卻是一個榮譽的稱號。它意味著最迅捷的獵人,最精準的射手,最優秀的遊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