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3章 堡壘

月面基地——嚴格來講它並不是一個基地，而是將整個月球表面完全覆蓋、加固、武裝化之後所呈現出來的樣子，這顆天然衛星在幾千年的不斷建設之後已經化為鋼鐵要塞，它冰冷地懸浮在茫茫宇宙之中，用如林的槍炮和厚重的裝甲遙指著母星的方向，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被逐出故鄉的流亡者數千年如一日地眺望著家的方向，期盼終有一日能回到那片曾經繁衍生息的故土，然而他們卻不得不在這距家數十萬公裏之遙的地方披堅執銳，把所有武器都指向故鄉的方向，因為故鄉——故鄉已經成為他們的敵人。

在這種情況下建立並維持下來的幸存者社會，是很難有什麽正常文明所應具備的朝氣和活力的。

月面基地整個就是一個紀律嚴明的巨大兵營，工廠和營房占據了所有設施中百分之七八十的比重，在綿延不斷的鋼鐵大地之上，到處都是林立的采礦支架和用於組裝戰爭機器的生產中心，而被稱作“代行者”的高智能機械生化人就在這些工廠中被源源不斷地制造出來，並在很短的適應性調整和整備之後被送至天頂座——在更短暫的時間之後，他們中有一半人都會被作為消耗品填在母星上那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粉碎機裏。

像N-4那樣服役了十年以上的代行者幾乎是一種奇跡，更多的都是像N-6一樣，在某次轟炸任務中遭遇長子的反擊，隨後被輕而易舉地擊落，墜毀，變成母星上一堆支離破碎的殘骸。

如果沒有遇上郝仁一行的話，N-6的存在也就到那一刻為止了。

小心翼翼地躲開一組從大道上空飛過的巡邏機，N-6從藏身的地方探出頭來，心中卻不知怎麽冒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有關她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有關代行者的一生，有關她自身的命運。

這是她第一次思考有關自身命運的問題，說實話，代行者小姐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浪費電量。

或許這就是那些服役超過一定時間之後的代行者經常會說的“感性問題”？N-6有些好奇地檢查著自己邏輯電路的運行狀態，她知道那些服役了很長時間的代行者和剛出廠的代行者之間會有很大不同，哪怕前者沒有從大智庫中下載新的邏輯程式，這種不同也會隨著時間推移而出現。N-4曾經和自己談論過這個話題，對方將其稱之為經驗積累和情感發育，然而N-6始終不能理解這些事情，現在她感覺自己好像就要理解了。

原來存活過一段時間之後……邏輯電路就會開始產生一些和主程序無關的代碼了啊。

“到處都是自動化的東西。”莉莉好奇地四處打量著，金色的眼睛中倒映著遠方的鋼鐵建築，“冷冷清清……”

“這很正常。”郝仁點了點頭，“這個社會沒有任何娛樂活動，也不需要民生產業，咱們一路走來看到的不是工廠就是兵營，新生產出來的士兵和戰爭機器全都存放在各自的倉庫裏，出征的時候就直接通過運輸機送到前線——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社會能出現車水馬龍的街景和四處閑逛的行人。”

薇薇安皺著眉：“但代行者事實上是有感情的……至少像N-4那樣的就有很豐富的感情，N-6其實也不差。”

伊紮克斯點著頭：“沒錯，他們具備構建正常社會的基礎，但他們沒有這個余裕。”

郝仁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擡起頭，看向自己一行人前進的方向：一座巨大的“山”就在前方，看起來不是很遠，那就是N-4和N-6口中的“堡壘”。

堡壘是一座圓形的鋼鐵要塞，從空中俯視的話，它就像一個邊緣規整、內部略微下陷的圓餅，在堡壘的邊緣是整齊排列的黑色立方體結構，巨大的金屬管道和長廊從這些立方體中延伸出來，互相連接並指向堡壘的中央結構，在它們交匯之處，則可以看到一座數百米高的合金圓柱，那個無門無窗、仿佛監獄一般漆黑的圓柱體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終焉宮殿。

它著實不像是一座供造物者居住的宮殿，但卻是所有代行者的信念和信仰所在。

而在堡壘邊緣整齊排列的那些黑色立方體其實就是主腦的一部分，它們是十三個巨型服務器的上層結構，在鋼鐵大地之下，這些黑色立方體有著更為龐大的本體和更為復雜的次級伺服器陣列，而所有這些東西又集中連接在終焉宮殿內，根據N-4的說法，終焉宮殿內部還有一座機房，那裏也有十三座服務器，那是主腦的交互界面與控制中心所在地。

單純接觸或破壞堡壘邊緣的那些黑色立方體是沒用的，郝仁一行的目的地在終焉堡壘，那座最核心的機房中。

通往堡壘的路線圖清晰明確，但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它就不是那麽容易了。雖然長子（代行者口中的行星吞噬者）從來都沒有執行過派遣間諜、內部破壞之類的復雜戰術，但最初設計建造月面基地的人類還是依照習慣在堡壘周圍設置了層層疊疊的哨卡和巡邏隊伍，而這些設計也被後續接管月面管理工作的主腦所繼承並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