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4章 六百年前的熊孩子

燒女巫的消息在第一時間便傳遍了整座城市。

在這個黑暗混亂的年代,人的思想被高度禁錮,王公貴族或許還可以依靠遊園打獵和無休無止的宴席來打發時間,然而平民的娛樂活動卻幾近於無,在教會和貴族的雙重高壓下,任何抒發情緒的行為都可能被扣上“巫術”的帽子,這種極端的“思維凈化”反而催生出了更加極端且扭曲的情緒宣泄:獵殺女巫。

從清晨開始,天空便陰雲密布,鉛染般的烏雲層層疊疊地籠罩在城市上空,然後像個罩子般低垂至地平線上,軟弱無力的陽光無法穿透雲層,只能在雲塊的縫隙間漏出一片朦朦朧朧的光暈,再無法照耀大地。寒冷的風夾雜著濕氣,從那些發了黴的街巷和流淌著汙水泥漿的道路上卷過,充斥著腐敗的惡臭。

在這昏暗的天光下,整個城市都仿佛充斥著一片死氣,這糟糕的天氣似乎是個不詳的兆頭,有老人走上街頭,看著那低垂的烏雲不住祈禱,念誦聖靈的名號,他們想起了那些流傳已久的迷信故事——有關隱藏在城市地下的魔鬼,夜間遊蕩的告死者,小閣樓裏哭泣的鬼魂,還有城外那座據說會在大霧降臨時神秘消失的墓園,他們認為這天氣至少預示著其中一種邪惡力量正在產生作用,並且因此告誡家人不要在這種時刻外出。

然而對城裏的大多數人而言,燒死女巫的事情仍然比壞天氣更加有吸引力。

大量平民早早就穿過了內城區的閘門聚集在廣場上,他們甚至願意在這裏等好幾個小時,就只為了觀看一場火刑。廣場一側的高台是給貴族準備的,有興趣來此“觀賞”的老爺們隨時可以從容地乘坐著馬車、穿著暖和的毛皮蒞臨高台,但普通人就只能起個大早才能占據到廣場上的一席之地了。這樣的“盛事”也催生了很多以此為生的人,有人專門在廣場上幫人搶占位置,有人專門在廣場外的屋頂上搭建了木台,兩三個小錢就能得到這些視野良好的“特等席位”,更有小商販在廣場外面支好了攤位,準備趁著這次火刑賺夠全家人一星期的面包和熏肉:如果不是從早上開始的壞天氣,這些商販的數量甚至還會更多一倍。

郝仁和莉莉來得並不夠早,因此等他們到的時候廣場上就已經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但兩個人憑借著足夠的力氣和靈活的身手仍然順利擠了進去,並在引發一路的咒罵和抱怨之後來到了一個距離火刑架很近的位置。莉莉好奇地踮著腳尖四處張望,即便化為人形都仍然好像有一條尾巴在身後面使勁搖晃一般:“嘩——原來中世紀燒女巫的現場是這個樣子的啊……”

“畢竟這個年代的人們也沒多少娛樂活動。”郝仁隨口說道,“這是個兩口子啪啪啪動靜太大都可能會被舉報為異端的年代,人們也就只剩下‘觀賞’死刑來發泄情緒了。”

“嘁,真變態。”莉莉小聲嘀咕,同時也看到了那些趁著火刑賺錢的商販和閑漢,她曾經從書上看到過有關這方面的描述,但看書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後世歐洲的一些市集和景點就是在這些基礎上發展而來,如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話說那個瑪麗夫人好像已經到了,我聞到她們的氣味來著。”

郝仁點點頭:“嗯,等會見機行事。”

說完之後他就擡頭看著火刑柱的方向,靜靜等待那個名叫“海瑟安娜”的女巫被押解上來。

他並沒有等多久。

被判處火刑的女巫要提前押解進場,將女巫綁在火刑柱上示眾的過程本身也是這項瘋狂“娛樂”的一部分,因此在幹草與油料準備就緒之後,郝仁就看到一輛樣式怪異的囚車從廣場後半部分的入口駛了進來:那輛囚車由一匹戴著眼罩的純黑色矮種馬拖著,車上有一個黑沉沉的大鐵籠,鐵籠的欄杆粗大到令人驚異的程度,而且欄杆之間還縱橫交錯地綁著無數鎖鏈,鎖鏈每隔幾環就有一環呈現出銀白色的光澤,那赫然是用純銀打造,而在囚車四周,則還可以看到很多十字架與尖銳的矛狀裝飾——郝仁相信那些東西的作用不僅僅是裝飾而已。

這些東西意味著鐵籠裏的是一個真正的女巫,而不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

女巫就靜靜地坐在籠子中央,她身上穿著一件樸素的粗布衣裙,紮著暗藍色的腰帶,黑色的長發遮住了大半臉頰並一直垂至腰間,長發上看不到任何裝飾點綴。令人驚異的是女巫身上看不到任何鞭打傷痕,甚至連汙垢都很少,就好像她在教堂的地牢裏沒有受到虐待一般:這在這個年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郝仁聽到人群中某處似乎有人在談論跟這個女巫有關的事情,他們提到這個女巫具備強大的力量,即便被聖水和十字架包圍也仍然難以傷害,據說鞭打和錐刺都無法在她身上留下傷痕,甚至靠她太近的行刑者還會受到瘴氣和詛咒的影響——她只對火焰表現出了一定的畏懼,所以教會才最終決定放棄對她的“審判”,轉而直接在廣場上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