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背後有千山雪鳴

刀狂的身影在逐漸變大的風雪中消失。

整個西北十七郡中大門大派的武者,以及素來桀傲的遊俠兒,一反常態,緘默著目送著方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於既倒的刀客離開,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他所受傷勢最重,偏生脊背挺得筆直,最為桀傲。

隱藏人群中的‘鸞’半點都不起眼。

旁邊的‘影’正在為自己身上的傷口上藥,後者方才在和那胖瘦二老交手的時候,被自己的勁氣反噬,受了些傷。

鸞從風雪之中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擡手捏了捏額角。

心裏面越發覺得有些頭痛,有些棘手。

今日發生事情太多,太快,先是李丹尋揚名,然後白虎堂高手出現,推斷出李丹尋其實是白虎堂的暗子,正當他力有不逮之時,先前曾經欺騙密探,偽裝成刑部身份的刀狂悍然出手。

然後以最為蠻橫而且直接的方式,將李丹尋打出了本不存在的破綻,然後靠著一己之力,面對比擬宗師的高手直接翻盤……

事情太多,兔起鵠落。

多到了即便是他一時間都有些無法完全理順思路。

但是唯獨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卻極為清晰——

一來必須要將刀狂的實力上報,而且詢問刀狂是否是刑部的暗樁之一,從今日表現出的水準來看,他的武功固然已經極為出類拔萃,實戰交手之時,更有越戰越強的趨勢,能在初次交鋒的試探中,就找到了域外絕學的漏洞。

先敗李丹尋,然後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壓制了西北七十二郡中的二十六名六品武者,最後是更連斬兩名江湖一流高手,刀破異象,引發起碼百余裏的天氣變化。

鸞忍不住咧了咧嘴,有點想要爆粗口。

這種實力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哪裏竄出來這麽一頭怪物的?

這已經完全不是捕風捉影所應該負責的範疇了,就是他們幾十條人命綁到一塊兒去,也擋不住那怪物幾刀砍的。

二來——必須,也不得不越發戒備各大江湖世家門派了。

鸞揉了揉眉心,看向了皇甫天的方向,神色轉而變得凝重,李丹尋的身份訊息他作為刑部在西北十七郡的密探頭領之一,知道地非常清楚。

其身家清白,自小因機緣巧合拜入皇甫家中,在今日之前,刑部對其頗為看好。

當時調查李丹尋的刑部高手認為其雖然心性略微輕狂,不夠穩重,但是天賦卓絕,無論內功刀法,幾乎一點就通,功體進境更是快速,幾乎不曾遇到什麽關隘,乃是皇甫家這一代中最為出色者。

若無意外,二十年之內,有接觸四品境界的可能。

而如果能夠另有機緣,此生之內,未必不能夠推開天門,立足巔峰,憑借自身本身的武功修為,踏足宗師之境,對於皇甫家也極為忠誠,可以說是未來皇甫家的頂梁柱。

頂梁柱?

‘鸞’擡手扶額,臉上浮現摻雜自嘲和嘲弄的復雜神色。

可惜,這根頂梁柱看起來華美,其實裏面早依舊已經被蛀蟲蛀空了,一推就倒,反倒會砸死人。

此事本已經足夠令人心中震動,而順著思路繼續推演,就會得到更讓人心中沉郁的結論。

既然白虎堂能夠費盡心機,將李丹尋這樣一顆幾乎沒有破綻的暗子埋入皇甫世家,那麽誰能夠保證,皇甫家中只有這樣一枚暗子?

又有誰能夠保證,只有皇甫家中被埋下了暗子?

一想到若真有一日,各大門派的高層中都有白虎堂中人的可能,鸞就感覺自己的呼吸就都有些困難。

他雖然是刑部中人,但是大部分時間都行走江湖之上,非常明白如今的江湖局勢,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不必有多少,只需要三成暗子還能夠保證對於白虎堂的忠誠,那整座江湖都會被攪成一灘渾水,更有可能反向影響到朝堂之上。

大秦剛剛統一了中原不過才過去二十年時間,白骨暴於荒野,弟兄連連戰死,一家只剩孤老的情況似乎還不曾遠去。

若是朝堂江湖本就脆弱的平衡因之而打破,大秦實力內耗。域外匈奴的金帳帝國,會放過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嗎?

鸞嘆息一聲,心緒越發繁雜躁動。

時而覺得自己杞人憂天,時而覺得這件事情又充滿了可能。

而在他陷入沉思的這段時間當中,那位枯瘦老者已經被圍困擒拿,更被皇甫家主皇甫天親自出手,鎖了穴道氣脈,封住了氣機流轉。

然後就有皇甫家中年長持重的高手上前,將今日演武之中發生的事情,盡數告知家主皇甫天,言語之中,毫無偏袒,更無半點的隱瞞。

譬如刀狂的身份,譬如西域高手突然出現,如何暗算了皇甫皓長老,譬如李丹尋的真實身份,盡數一一講出。

皇甫天是個看去肅然的中年男子,年紀已經五十余歲,但是因為一身功力深厚,看上去不過只有三十歲出頭,面部輪廓與皇甫雄有五分相像,眼角處卻又和皇甫秋陽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