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想要見到

淡淡的檀香氣息彌散開來,逐漸和屋子裏原本的空氣混合,令人心神安寧放松,原本執著的種種念頭,不自覺就會慢慢放下,然後陷入無思慮憂怖的沉眠當中。

旋即便連那一絲香味都不復存在。

屋子裏一名年輕男子側躺在床鋪上,面朝墻壁,身上蓋著一層薄被子,呼吸越發悠長,似乎睡得極沉。

窗外淩空半懸著一名男子,穿著一身暗紋夜行衣,手長腿長,仿佛猿猴,因為不肯泄露出自身的氣機,即便是這客棧不過五六層高,也不願用出輕功,而是一只手扣在了上面窗台伸出的那部分木頭上,借以穩住身子,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月光之下,那人臉上蓋著一張黑色面具,上面密布了紅色紋路,很有幾分猙獰的味道。

當下也不進去,右手從懷裏抽出一根繩索,手腕一抖,內力灌注其中,繩索陡然繃得比直,然後如同毒蛇一般,貼緊了窗台,遊入屋內。

進入之後,也只是貼地而行,這根繩索本就是漆黑,夜色間半點不引人矚目,動作則更是輕微無聲,兼具靈巧。

大秦州城以上的鐵卒朱衣下有內甲,佩煙丸,手弩,長刀,剩下一個就是繩索,既能夠捆縛兇徒,也能夠借力攀援,是縣衙一級公門中人吃飯的家夥,但是鐵卒之中,罕有能把這繩索用得這般靈巧的,就仿佛真是手上捏著了一條懂得人心的靈蛇。

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糾纏在了徐嗣興的腿腳上。

在這個時候,外面懸著的那漢子動作微微一頓,然後看向床鋪上面沉睡著的青年,手掌故意用力,發出哢啦響聲,那青年倒像是真的睡得極沉,只在嘴中咕噥了一聲,便沒了聲音。

至此那漢子心中方才松口氣,繩索灌注了足量的內力氣機,將徐嗣興整個托起,懸在空中,慢慢往窗台這邊拖動,短短的距離也花費了極大的功夫,背後一片黏濕。

直到拖到了附近的時候,方才發力,手腕一抖,繩索帶著徐嗣興直接飛出,被他一手撈住,雙手離開支撐,全憑借足尖點在墻上凸出地方保持平衡。

其手上動作不停,繩索將徐嗣興放平在地面之後,又是一揚,又有另外一道黑影徑直從窗中飛入,最後以繩索托了一托,悄無聲息落在椅子上,所處的位置和剛剛徐嗣興在的方向一樣。

直至此時,那名武者才放松了身軀,整個人順勢朝著地面砸落下來,旋即提氣落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伸手將徐嗣興抓起在手,趨身幾步,拐過坊市街道,黑沉沉夜色當中,停靠著一輛寬棚馬車,若不仔細去找,幾乎注意不到。

拉車的兩匹黑馬,車夫一身黑衣黑發,雙手套著黑色手套,唯獨臉上一張蒼白面具,空洞洞的雙眼彎曲成弧,嘴巴處卻是大笑,讓人心悸,看到同伴過來,驅動馬車,馬蹄上裹著厚布,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馬車後面只垂蓋下來一層厚重黑布,那戴黑色面具的男子抓起徐嗣興,合身撞入其中,與此同時,右手一抖,內氣成焰,將混雜了鋼絲,蛇皮,虎筋的繩索焚燒。

馬車順勢往前行走,無聲無息,等到走出了三條街道之外,方才邁開步子疾奔而出,馬蹄落在青石地板上,就算是裹著一層厚重的棉布,也發出了聲響,沉悶而有節奏,如同隱約的敲門聲音,並且正在逐漸遠去。

客房當中,本應該在藥物的作用之下徹底沉睡的王安風睜開雙眼,一雙黑瞳清明,沒有半點受到影響的跡象,然後翻身坐起,薄被之下,內甲,勁裝,護腕一應俱全,手上扣了一柄短劍。

就在這夜間,也沒有點燈,下床之後,趨步看向椅子上的黑影。

五張紅木靠椅上面,仍舊還有一人。

王安風的眼睛在夜色中有些微的光閃過,周圍的環境對於他並沒有造成半點的影響,清晰地將椅子上那人映在眼瞳當中。

那正是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

周身漆黑,肌肉部分隱隱有些扭曲,只看面容的話,和被天雷劈過的徐嗣興,竟有八成相似,若不仔細分辨,根本就分不出兩者的不同。

尤其徐嗣興本身是四品武者,雖然廢了武功,但是身體素質還在,恢復的時候,原先被烤灼過的臉孔有些許的恢復,造成和剛開始不一樣的表現也很正常,若不是王安風‘親眼’看到,幾乎以為只是徐嗣興氣機生發,使得容貌發生變化。

王安風先前判斷,若是當真有人曾經和徐嗣興接觸過,引導他在中秋酒會的時候來到梁州城,那麽在得知了徐嗣興還活著,且被刑部委托給名捕相熟的‘一位大夫’救治時候,就一定會派人打探清楚,然後采取行動。

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兇蠻至此,方才若非死死克制,已如少年時一般,拔劍沖出去與其廝殺。當下心中又驚又怒,伸出手去,貼在那人脖頸處,察覺到了最後一絲生機,但是這一股生機也在逐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