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垂釣人間

杭勇跟在師父和師叔的後面,慢慢朝著前面摸索過去,這裏算得上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人道江南好風光,傳了好幾百年的話,自然沒有假的,可是他卻分毫沒有閑心去賞景。

渾身的肌肉緊繃,握劍的右手手心裏面汗水出了又幹,早已經是一片的滑膩。

他們柳劍派只是江南道上一個不知名的小門派而已。

當年幫主在外面闖蕩江湖,生死裏闖將過來,學了一身的武功,當年也曾經在天山下求了數年,從一位高人手中學得了一門天山劍術。

不過只是天山上的粗淺劍術,在尋常江湖人的眼中也已經是一門上乘法門。

當年的柳劍派掌門就是憑借著這一門劍術,在數座縣城當中打出了自己的名聲,人到中年的時候,借著越漲越高的名頭,順利開門立派,廣收弟子。

之後又是十數年光景,本來在門派附近縣城當中,柳劍派弟子已經算是頗為威風,這一次卻被半逼迫著參與了這一次的圍剿,心中難以安穩。

說是圍剿,但是他們心裏面其實很是清楚,自己等人絕對不是對手,只是心中僥幸,在答應下的時候,從未曾想到過自己的名字會被抽到罷了。

江南道十三世家當中,文家雖然立足於朝堂,並不以武力見長,但也不是小門小派所能相提並論。

在率人殺了文家家主的情況下,還能夠從文家沖殺出來,一路在山林中快要兩個月沒有暴露行跡,這種對手很明顯不是為了他們準備的。

他並不想要過來。

可惜江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

柳劍派一行二十多人,腳下步伐相同,手持長劍,彼此互為犄角,被保護在中間的那名青年腰間有一個精巧的竹筒狀機關,只要一拉下,就可以升起天火,方圓數十裏清晰可見。

到時候,自然會有真正的高手過來援助他們。

但是在杭勇的心裏,卻已經覺得,就算是有高手援助,十有八九也是來不及的,等到高手趕來的時候,卻還不知道脖子上這一顆腦袋還在不在。

杭勇咽了口口水。

大概是不在了的……

右手下意識握緊了長劍,劍柄上垂下來一條明黃色的劍穗,想及家中親人,心中稍暖,旋即便滿是無力和悲涼。

前面的草叢中發出嘩嘩聲響,柳劍派二十多人的神經瞬間緊繃,為首的中年男子持劍高聲呵斥。

而被眾人團團保護在中間的那名青年已經一把抓住了那竹筒,左手拉著引線,雙目睜大,其中隱隱有些驚恐,只等著確定了情況之後,馬上拔下引線來,好讓那些高手能夠快些趕到。

心裏面最大,也是最為微弱的僥幸卻是希望對方看到天火升空之後,能夠知難而退,不和他們纏鬥。

呼吸聲越發粗重,殺氣如同水面下竄動的激流,不曾有片刻時間消失,可水面上仍舊是一片平靜。

過去約有一盞茶的時間,杭勇緊繃的神經稍微松緩。

突然聽到了一道極細微的機括聲音,心臟啥時間顫栗,下一刻,中間手持天火機關的那名同門捂著手掌慘叫出聲,手中的機關已經跌墜在地上。

仿佛驚弓之鳥,劍鳴震顫聲不絕於耳。

藍宏毅和自己一同修行的同伴隔著柳劍派的武者尚且還有數十米,神色沉靜,挑選恰當的角度靠近,行進之間,稱得上一句無聲無息。

等到只剩下了三十米的時候,為首的神武府老卒擡起右手,眾人腳步戛然而止,隨即那只有些老邁卻依舊有力的手掌穩穩做了個下劈的動作。

藍宏毅神色微凝,吞下丹藥,等到藥力化開,深深吸了口氣,以全力運轉輕身功法。徹底放棄了騰縱和回氣,以這樣的犧牲,將短時間短距離內的爆發力提升到了現在的極限。

一步步踏出。

七步之後,身法速度已經快到連他們自己都有些難以控制的程度。

手中的制式腰刀斜持。

右手握刀,手掌上青筋暴起,控制好方向。

刀鋒低吟不止。

嘩啦聲響幾乎在四面八方同時響起。

每一處方向有五人,共二十人,攜帶者仿佛沖陣尋死一樣的慘烈氣勢,撞破了濃密的山林,瞬間和柳劍派眾人接觸。

尋常武者施展身法,都留有三成以上的余力,皆因為江湖廝殺慘烈,每一步都要考慮後路,不能夠只顧悍勇。

軍陣中卻不需如此。

藍宏毅仍舊記得加入時候被告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相信自己的同伴,既為鋒矢,自當全力以赴,後背交給同澤。

既然沖陣,就要將此時的極限發揮出來。

有死無生。

四個方向的青濤騎仿佛四柄鋒銳無匹的陌刀,瞬息間將柳劍派眾人彼此照應的陣型撕扯開。

老祿在空中沉默看著。

鮮血在林地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