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客不邀自來

琴為太古之音,自古而盛。

前代有七國紛爭,遠交近攻,各自有所發展,秦滅六國之後,琴曲之藝沒有因為戰亂而沒落,反倒一日千裏般,能為百家爭鳴。

姜守一夫子教他怎麽彈琴的時候,曾經評過天下琴音,說吳聲清婉,若長江廣流,綿延徐延,有國士之風。蜀聲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時之俊,很難分得出什麽高下。

這一起調,像是蜀風,可又沒有過於剛勁,細微處有江南道的婉轉,卻不曾失於輕浮,年紀雖輕,已經有了大家風範。

姜守一夫子和師娘曾經誇過他的琴音裏能夠做得到心無燥氣,至於彈指技法卻很少評斷,可就連無燥氣這一點,他比起此時撫琴的女子,也是遠遠不如。

墻內女子吟唱聲音不絕,每一落字處都和琴曲轉合遙相呼應,卻不會被琴音遮掩住,雖是以美色為人所知的女子,這一詞曲寫得卻是豪興遄飛。

大秦有許多邊塞詩人,也難以寫得如此從容無燥氣。

一曲唱罷,那女子似乎已經抱琴離去,整個青樓裏卻依舊是一片死寂,足足過去了許久時間,才轟然爆發出了叫好聲音,以這般反應來看,料想今日這畫舫中能夠掙得頗多銀錢。

呂白萍怔然出神,道:

“這樣的女子,恐怕比起好多琴師都來得厲害吧?”

“就像宮玉師叔練劍一樣。”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道:

“這一首詩我聽不大懂,可是感覺最後兩句,有些像是咱們那一日射獵的樣子,不過你射的不只是雕,那一日也沒有下雪。”

“也就最後走的時候夠威風,和那句千裏暮雲平比較像。”

王安風站起身來,將手中劍重新背負到了身後,拍了拍衣擺,笑道:“我可不認得這位名氣大得嚇人的雲夢姑娘,也不是什麽將軍,這首詩很好,卻與咱們無關。”

“呂姑娘,咱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呂白萍點頭,今日聽過了曲兒,看得出她心情不錯,看了看後面的青樓,眨了下眼睛,道:“多謝你今日帶我出來,所以我便不告訴巧芙說你竟帶我來了青樓。”

王安風失笑,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周圍院落,沒有看到那一駕頗為熟悉的馬車,略有些遺憾道:

“未曾看到尉遲的車駕,看來他並不在這裏,也不知道是跑去了哪裏,倒是沒能夠聽得到這位雲夢姑娘一展歌喉,不過……以他的性子,說不定和我們說是要來花樓也只是一個幌子,不知趁著機會去了哪裏。”

呂白萍翻個白眼,滿臉的不在乎,王安風也止住話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兩人趁著這青樓中人大多沉醉在了方才琴音詩詞中,從這墻壁處翻了出去,然後輕巧落在了街道上。

這道路上仍舊處處可以看得到有琴師撫琴,周圍的青樓中也隱隱聽得到婉轉曲調,可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卻難,呂白萍才聽了那一曲天音,這些曲子一時難以入耳,道:

“回去吧。”

“今日已經足夠進興,想來一個下午的時間,巧芙也已經把劍譜寫完,若是還不回去,她就要著急了。”

“嗯。”

竺雲夢今日穿一身千層堆雲疊雪般的綢緞群衫,是最為雅正的江南道吳國風格的華服。

大秦的衣著偏向古樸莊重,帝王袞服威嚴深重是七國中第一,可是女子衣裳就遠遠不如吳楚一地來得可親可愛。

若是尋常的青樓女子,定然還會將衣襟拉得低些,在胸口上弄出若隱若現的堆雪風情,引得那些世家公子心裏如貓爪輕撓,可是竺雲夢卻絕不肯多露出一絲。

黑發如瀑散落在了背後,發髻上只有一根樸素的珠釵,彈琴之後,也不如尋常女子那般去感謝恩客,只是抱琴回轉,上了高樓。

入了自己屋中,將手中價值三千金的古琴隨意放在了桌上,昨日日得了這一首詩句之後,原先準備的琴曲就有些不符,她又重新譜了一次。

今日初彈,琴與詞彼此相合無間,卻又想起了昨日所見一幕,這兩日城中事情頗多,她自然已經知道那時在天台峰下看到的,恐怕就是梅三先生的客人。

而自己今日所見,按劍徐行的白衣美人,便應當是青鋒解中的弟子。

她想了想,一時就有些出神。

王安風和呂白萍慢行出了這煙花柳巷之處,兩人本身是武者,就算是不用輕功,腳程相較尋常人也要更快,加上呂白萍並不打算誤了今日和林巧芙的晚飯,不自覺使出了幾分青鋒解上的輕身功夫。

擡眸去看的時候,王安風只是如同往日那般行走,就緊緊跟住了自己,長袍寬袖,閑散自在,頗多幾分玄奇。

一路回到了客棧,王安風眼力頗強,遠遠就看到了客棧馬廄裏那一輛砸下了幾百兩銀子的馬車,想了想這兩日間尉遲傑做下的‘好事’,王安風覺得今日恰好就他不在青樓這件事情和尉遲傑好好掰扯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