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論劍

宛陵梅家是三百年士族,家中多是文人墨客,清談名士,講求的是自然隨心,不喜奢靡鋪張,住所多有庭院松竹,雖然處於州城之中,卻能罕見在鬧市中開辟清凈之所。

亭台水榭,便是江南道煙雨風情。

梅忘笙在梅家東南處有一片院落,回去梅家的時候,恰好在門口遇到了梅忘笙的兄長,江南道上清談名士,生得面如冠玉,氣質溫文和雅,含笑交談兩句,進退有度,令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見梅忘笙似乎不願和自己多說,也不強求,只是笑言道宛陵城內襟山帶水,風景絕佳,其中有三湖星羅棋布,來這一次,可千萬莫要錯過了。

梅忘笙的父親如今在丹陽郡郡城中當值,不在宛陵,梅家裏輩分最大的是一位八十有余的老先生,知道孫兒罕見帶了客人回來,派人送來了些上等春茶,溫言勸導不如今夜一同吃飯。

松茶來的老仆來的時候,王安風正看站在屋子裏面,看得出梅忘笙平素對這屋子頗為在意,屋子裝飾簡雅,從窗戶往外看去可見得到湖光山色,再往遠處看些,河流兩旁燈火,一彎入紅塵。

有出世清凈,有紅塵燈火。

王安風一身武功出身佛門,對這一處住所極是滿意。

轉身出來的時候,撞上了送來春茶要離開的老仆,在那老仆旁邊還有一名豆蔻少女,不似江南道女子那般穿著一身襦裙,雖是寬袖,袖口卻要以綢豎起,顯得精幹許多,像是騎射所穿。

老仆朝著王安風微行了一禮,和煦道了一聲公子,王安風回禮,那位少女卻分毫沒有在乎禮數,一雙玉珠般的眼睛只是在王安風身上打量著,毫不遮掩。

那老仆低聲勸她兩句,才想起行禮來,說是行禮,卻也不學著世家裏小姐,反倒是學著江湖中人,頗爽利抱拳行了一禮,脆聲道:

“小女子梅憐花,這位少俠請了。”

老仆無奈。

王安風失笑,抱拳還禮,道:

“在下王安風,見過姑娘。”

梅憐花放下手來,看著王安風饒有興趣道:“你們江湖中人,果真是這麽打招呼的?就這樣,抱拳說上在下在下,少俠少俠的?”

那老仆臉上無奈之色更重,道:

“小姐……”

“唉,我們小姐被老大人寵壞了,失禮之處,還請公子海涵。”

“不礙事的,老人家。”

王安風溫和回應,想了想,回答道:“經常情況下,並不會,這大抵只是些說書人妄想。”

“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也是假的咯?”

“大約是假的。”

這位穿一身春獵獵裝的少女似是很少接觸到真正的江湖中人,腦子裏積攢了許許多多的故事,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那位老仆連連說了數次,最後擡出老大人,說是老大人還等著他們回去,才意猶未盡,止住了話,沖著王安風笑道:

“那……王家哥哥,我便先走了。”

“今夜老祖宗設家宴,王家哥哥可一定要來。”

王安風頷首答應下來,然後目送他二人遠去,尉遲傑總算從屋子裏翻出了一把折扇,一步一搖走了過來。

那折扇的正面畫著一幅遊春圖,遊春為題自古有之,雖尋常卻極見筆力,這一幅雖有些匠氣,可穩重大氣又在原本立意之上,升春山以為天下,右下角有紅色印泥,是梅三兩字,卻是梅忘笙的手筆。

尉遲傑站在王安風身邊,搖了搖扇子,道:

“真是個俊氣的姑娘。”

“若是改做男裝打扮,怕是要迷得世家小姑娘暈頭轉向。”

王安風搖頭,淡淡道:

“此是梅家宅邸,尉遲你勿要胡鬧。”

鴻落羽騰身立在這一處院落最高處,負手在後,看著下面風光,亭台樓閣,山川水榭,左右看了個遍,足尖輕點,飄落在地,將林巧芙和呂白萍險些嚇了一大跳,他卻不以為意,只是笑道:

“有意思……”

“定風水四象,上應天星,一處院落,竟然也算是一處森嚴軍陣所在,可攻可守,攻守都是堂堂正正,比起往日去過的那些地方,也差不到哪裏去。”

呂白萍想了想,道:“大約是防賊?”

鴻落羽失笑,看了看院子裏青竹,道:

“那這飛賊可真是倒黴。”

梅家老先生說是家宴,果然就只是家宴,連梅忘笙的兄長都不在席上,一張大桌子,只有梅憐花陪著這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家在,那個說話聲音和煦的老仆在後面伺候著,除此之外就只有王安風一行人。

能夠看得出梅忘笙對於這位老人極為敬重,神色態度極恭謹,桌上都是梅家自家的菜色,家裏的廚子跟了也有數代人,食譜成書相傳,是在江南菜的基礎之上自家改良的法子,旁處可吃不到。

就是最簡單的醋魚,粉蒸肉也各有細微處功夫在,連嘴被養刁了的鴻落羽都吃得舒爽,可算是在離了少林寺之後,最為酒足飯飽的一次,吃得唇上泛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