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那年登高,那人賦詩

年味兒伴隨著張聽雲的離開,終於散去了最後的一點尾巴。

閑散了許久的大秦百姓重新投入到新一年的正常生活當中,王安風在家中的生活也徹底變成了每日裏單純的習武練拳,天雷拳三門武功在離棄道的提點之下,以足以為人所感知到的速度提高著。

只是王安風曾經問過老者,當年他明明創出了一整套,足足四門武功,可是為什麽只傳授給他三門?

離棄道看他一眼,砸了砸嘴,道:

“若是你這些年主修罡雷勁,那最後一門武功,你現在也大約可以入門了,可惜,可惜,你現在的水準還差得遠……”

“若是接下來幾年你勤修不殆,他日再見的時候,約莫就可以傳你了。”

王安風只能將心中的好奇壓下,依舊練拳。

離棄道對於王安風的要求很是嚴苛。

後者在扶風學宮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雜書中有提及過,歲月往來雖然沒有什麽不同,可往往玩賞風月之事,最難把握時日光陰。

先代曾有諸侯國主於宮內大殿點鯨油巨燭七十二,天懸三百六十五顆嬰兒拳大的夜明珠,每日歡飲,不覺便是數日已過,恍然如夢,可和離伯練拳的時候分明不是那麽輕松快活的日子,時間依舊如白駒過隙,一瞬而過。

轉眼已至離別之日。

那一日,王安風未曾習武。

王家小院裏那石桌上,已擺滿了酒肉,香氣撲鼻。

離棄道大剌剌坐在主位上面,一點不客氣,擡手飲酒,大口吃菜,王安風坐在一旁,為老人斟酒,兩人仿佛不知離別,只是隨意談些尋常事情,以及之後的打算,酒至半酣,離棄道端著酒碗,隨口道:

“對了,你剛剛說,要追查白虎堂。”

王安風點了點頭。

他在先前的一月時間裏,基本上已經把自己這三年經歷過的大小事情都和離伯說了些,藥師谷的經歷太危險,也就掩下沒有提,其他倒是沒有多少隱瞞。

離伯知道贏先生和師父的存在,也不需要花費功夫去編借口。

離棄道笑了下,靠坐在竹椅上,眼睛看著外面。

門外面只是鄉村的土路,崎嶇不停,因為融雪,處處都有泥濘,一不小心就會濺上一身泥點子,可土路再往外走,就能夠直接通到大秦的官道上,筆直寬闊,可容納五乘秉並行。

順著官道,可以到達大秦這偌大天下的每一處地方。

那裏許多地方,他們都曾經去過……

很多人。

“白虎堂……”

離棄道呢喃低語,笑出聲來,他此時已是半醉,本有許多顧慮,可此次回來,心中最擔心的事情反而放了下來,王安風的成長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快而且穩當,擡手又灌了口酒,爽快道:

“查,去好好地查。”

“你父親當年沒有做完的事情,你這個做兒子的去做,也是應有之理,只是小心,不要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了。”

王安風的動作微微一僵。

他的大腦在數息後才消化幹凈老者所說的話,然後在下一個瞬間就變得一片空白,可是同時在心中卻有波濤激起千重浪,轟鳴不息,整個人的氣息略有變化。

在王安風的心中,一直潛藏著的懷疑終於逐漸升起。

在他已經有所模糊的記憶當中,父親是得了重病去世的,發病的時候,整個人瘦骨嶙峋,咳血不止,唯獨一雙眼睛,依舊如往常那般有神,直至昏迷,再未曾睜開眼睛。

當年他少不更事,只當作爹是如他自己所說,患了重病。

可是現在他已經有了一身傳承於天下第一神醫的醫術。

無論是其所學的醫術,還是在風字樓和青鋒解藏書閣中翻閱的典籍中,都從未曾記載過有哪一種病症發作起來會是這種模樣,那種症狀,更像是外毒邪氣入侵。

王安風看著離棄道,直起身子,緩聲開口,道:

“離伯,我父親他……”

離棄道飲了一口酒,至此方自覺失言。

方才自己趁著酒勁,心境放松,在離別之時,不小心說出了不該說出來的東西,雖然只是一句話,卻已經能夠推算出許多東西,離棄道心裏頭念頭電轉,斟酌言語,笑道:

“確實有些事情瞞著你。”

“你那爹,具體生平我一時和你說也說不清楚,只是按他所說,自己不過是個忙來忙去,一事無成的窮酸書生,當過兩年不大不小的官,手下也有些個弟兄……”

離棄道說話比較慢。

他看著那邊正襟危坐的少年。

王安風一雙幹凈的黑眼珠子只是安靜看著自己,微醺之際,離棄道幾乎像是看到了當年那個書生,說了兩句,也自覺這謊話沒趣,自嘲笑了一聲,收回視線,不再開口,只是自顧自飲酒。

沉默了許久,王安風斂目,輕聲道:

“離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