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巷中有雷聲

王安風在這寧政城裏一直盤亙了有大半月的時間,距離年節也不過五六日。

一來是有事情要做,二來也是舍不得這裏的燒餅米粥,在那位汪護衛眼裏,這城裏的燒餅可是能和花樓裏的姑娘相提並論。

離了這裏,可要去哪裏去找這麽好吃的燒餅?

自然要吃得足些。

何況還有舒舒服服的屋子床鋪,有人好吃好喝伺候著,他也就沒打算現在便走。

只是可憐了客棧掌櫃周岡,陪臉陪笑,還得要賠錢,每每看到那輕松自在的少年,就會想到自己那賠了本兒吐了血的買賣,心裏面都在滴血,恨不得擡手就給自己一巴掌,抽他丫個鼻青臉腫。

真他娘是豬油蒙了心!

當時候怎麽就想著要糊弄這位爺?

可瞅瞅自家能把一頭肥豬扇懵掉的大巴掌,他咧了咧嘴,只是輕輕在臉頰上拍了一下,舍不得下重手。

無論心裏再如何埋怨,面對那位爺的時候,該笑還是得笑,不但笑,還是得要笑得真心實意,笑得誠誠懇懇,笑到了客棧裏自家的小二都覺得自己開心,可背後那一把辛酸淚,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嘆息一聲,周岡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擡眼去看,果然看到了那位年紀不大的大人又將自己給反鎖在屋中,門窗關得極為嚴實,面容憨厚的客棧掌櫃砸了砸嘴,收回目光,並未生出前去窺探的心思。

窺探,找死不成?!

王安風或許會有所損失,他自己卻是死定了的。

不看,打死也不看。

人高馬大,當年以一手兇殘斧法行走江湖,闖下威名的客棧老板安分守己地坐在凳子上,雙手捧著一杯泡著紅棗枸杞的熱茶,眼觀鼻,鼻觀心,竟有三分‘乖巧’的意味。

這些天裏,王安風每日都去少林寺後山,去那片竹林中院落,找新近出現的那位道長切磋劍法,討教武功,偶爾從旁側擊,偶爾經常性的從旁側擊,想要知道一些贏先生的往事。

他對於紫霄宮的劍法興趣不大,對於這些事情可是頗為在乎,好奇心一時半刻也不願意停下,如同有一只貓兒在心裏面撓著一般,癢癢的。

可那古道人卻防得密不透風,任由王安風如何去試探,都沒有半點成效,總是笑吟吟的,卻又能夠在輕描淡寫之間將問題直接化去,似乎極為擅長應付這些事端。

說來奇怪,這位白發道長面目生得極是秀麗,足可以和慕山雪的師弟比擬,可是泡的茶卻是一等一的難喝,寫得字也是醜,比起村中蒙學的孩子都要差許多。

王安風想了想,覺得大約是老天爺在古道長投胎的時候喝多酒,起了狂性,把道人的一身天份收拾收拾,整理成了十分,九成分到了劍術上,剩下一份則分毫不剩地放到了臉上。

畢竟,按照三師父的說法,那可是能直接當飯吃的臉,王安風拍馬都趕不上。

扔到大街上都絕對餓不死,搞不好還會被哪一戶大戶人家撿回去做了床上快婿,不費吹灰之力討個美人兒當婆娘。

或許是兩個也說不定。

所謂一龍二鳳雙飛燕,美不勝收。

鴻落羽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眉飛色舞,可總是笑吟吟的道長便會皺起眉毛,一雙亮亮的眼睛盯著鴻落羽,那眼睛明亮得很,像劍,也很銳利,似乎在考慮從哪一個角度下劍一樣。

而王安風則只是在一旁練劍,看著自己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長輩,覺得三師父嘴裏那所謂美人兒,一定沒有道長生得好看。

食色性也,人的本性都是喜歡好看的東西,可不知為何,贏先生在看到道長這張臉的時候,就從未有過一點好臉色,臭得厲害,連三師父都不敢靠近。

而道長卻偏生有事沒事便要往先生附近湊。

先生臉色越難看,他便湊得越起勁。

每每這個時候,王安風心中便會極詭異地升起小時候看著村裏大人們放爆竹,下意識捂住耳朵時的緊張感覺。

既想看,又不敢看。

圓慈便很直接,雙眼一閉,盤腿坐在青石之上,低聲誦經,陷入入定的空明境界,吳長青則是直接裝作睡著,雙目微闔,片刻就發出輕微而有節奏的鼾聲。

鴻落羽落在王安風旁邊,砸了砸嘴,看著那邊臉色臭得誇張,卻又未曾離去的青衫文士,用肩膀碰了碰王安風,然後迎著少年不解的目光,壓低了聲音,道:

“你明白為何為何要做那些事情了罷?”

神偷的聲音中帶著唏噓和感慨,一雙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邊,似乎怕少看了一眼,便是偌大的損失,嘴裏則是一刻不停,道:

“便是為了現在這種緊張刺激的心境感覺……”

“嘿,幾乎令人欲罷不能啊!”

王安風心裏面一個哆嗦,險些把劍給扔下去。

當下手持長劍,眼觀鼻,鼻觀心,只是練劍,不敢搭話,更顧不上告誡鴻落羽勿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