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頁)

她能和時懿分享的生活,本就只有這些啊。

幸虧,時懿也覺得新奇,還追問她是什麽菜,冬天不用搭棚也能生長嗎。因為顧忌著傅斯恬會暈車,時懿不讓她多看手機,兩人沒聊幾句,傅斯恬卻開心了一路。

傍晚時分,她抵達老人獨居的房子。

做好心理建設,她推開的院門。意外的,老人不在院子、不在大廳裏,她有些不安心了,一路叫著“奶奶”進去,終於在老人的臥室門口聽見老人熟悉的聲音:“叫魂呢。”

傅斯恬放心下來,閉了嘴,低眉順眼地跨進門檻。

老人半靠在床上,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毛躁著,比起半年前,整張臉,肉眼可見地蒼老了許多。

傅斯恬心中生出一種情緒,說不上是心疼,但就是有點難受。她訥訥地說:“奶奶,我回來了。”

老人打量她兩眼,問:“吃飯了沒?鍋裏給你留飯了。”

傅斯恬搖頭,斟酌著關心:“叔叔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是……哪裏又難受了嗎?”這麽早上床不是老人的習慣。

“死不了,胃疼,老毛病了。你先去吃飯吧。”

傅斯恬對她順從慣了,不敢再多問,點點頭先去了。

吃完飯後,她回到老人的臥室陪她,給她倒水、削水果,怕水果太冷,她還切成一片片先放熱水裏燙了一遍。老人臥在床上,間或問她幾句在申城上學的事。

玻璃把呼嘯的冷風擋在窗外,白色的燈管在頭頂散發著光和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老人的語氣似乎比往常要平和些。有那麽幾個瞬間,傅斯恬險些要以為她們之間是存在著一點溫情的。

但很快,她的幻想就被破滅了。

“監獄離你學校遠不遠?”老人突然問。

傅斯恬聽見“監獄”這兩個字眼,腦袋就“嗡”的一聲在發震,“我……不知道。”

話音剛落下,一個搪瓷杯砸在了她的腳面上,發出一聲巨響。

劇痛傳來的一瞬間,老人暴怒的聲音跟著響起:“養你還不如養條狗!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這麽近,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去看看你爸爸!”

傅斯恬脊背僵直著,喉嚨發幹,囁嚅著唇應不出一句話。

她不是會狡辯的人。她承認,她沒有。她知道傅建澤是她父親,他贖清自己的罪後,她依舊應該要孝順贍養他的。可她找不到對他的感情。幼時他給過的慈愛已經很模糊了,可他毒癮發作時又砸又罵,拳打腳踢母親要錢時的樣子,卻是她長久的噩夢。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無法在完全沒有光的空間裏入睡。她看著嚴絲合縫的黑,總會覺得自己又被母親放進了那個安全的、黑漆漆的櫃子裏,而後,母親令人心碎、令人膽戰心驚的哀叫會再次響起。

可這些對奶奶來說,完全是無足輕重的事情。她不在意這些,她對她來說,其實可能也就是她養的一條狗,用來守護她兒子的後半生。

做母親的心都是如此吧。

傅斯恬忽然悲從中來。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傅斯恬不敢看清是誰打來的,匆忙按掉了。

老人牙光咬得緊緊的,仿佛在壓抑自己的怒火。兩廂沉默了很久以後,老人再次開口,“我老了。你爸爸的以後,要靠的是你。”

“這麽多年,我供你吃供你和供你上學,為的是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過幾年爸爸出獄,你不孝的話,”她頓了一下,目光陰冷入骨,“我就算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冷風不知道從窗戶的那條縫裏灌進來了,傅斯恬冷到心都顫了。申城帶回來的光,險些要扛不住此間的陰霾了。

她從老人房間出來,為方便照應,就近睡在了老人隔壁、往常傅建濤他們夫妻睡的房間。

她靠在門板上,出神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看腳背上被砸到的地方。

烏青了一塊。

抻了抻,能動,不礙事。她挪回床邊坐下,想起來取出手機查看剛剛那一通來電。

是時懿的!

她說不清是驚喜多還是懊惱、甚至是莫名的委屈更多。她回撥了過去,很快,時懿令人心安的聲音響起:“忙完了?”

一瞬間,傅斯恬鼻子發酸。她克制住,回答:“嗯,剛剛在奶奶房間。”

她好笑,自己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脆弱了。今天一整天都是,不僅變脆弱了,還變天真了,以至於居然對王梅芬和奶奶生出了不該有的期待。

時懿關心:“還好嗎?”

傅斯恬回:“還好,不過憔悴了挺多。”

“晚上要陪床嗎?”

“不用。”

“那照顧她,也注意著點自己。”

傅斯恬陰郁的雙眼漸明,笑又悄悄地爬上了臉頰,“嗯。我會每天都稱一稱,不給你機會的。”

出發去車站前,時懿讓她上了一次電子秤,記下了她的體重,非常霸道地表示,回來要是瘦了,她有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