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西經老師正在講台上講解著ppt裏的案例, 楊月突然推開後門,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嚇了她一跳, 把她的思路完全打斷了。她皺了皺眉正發怒,”同學, 你哪個……“

清脆的“啪”聲直接打斷了她余下的話。楊月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 三步並作兩步地殺到了後排傅斯恬的座位旁,手起掌落。

震驚四座。

她是用了狠力的,傅斯恬整個頭都被打偏了, 臉上迅速浮起一個紅腫的巴掌印。她愣愣地轉回頭看楊月, 腦袋嗡嗡作響,眼前景象發昏, 熟悉的課堂、同學熟悉的臉龐突然都變得陌生了起來。她顫動著雙唇, 像是想說什麽, 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口腔裏全是腥甜的血味。

尹繁露在為她抱不平:“楊月, 你發什麽瘋?!你怎麽打人啊?!”

西經老師在咆哮:“快把她拉住!這是在幹什麽?這是在上課!我的課堂!班長, 去,把你們輔導員叫過來!”

整個課堂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

所有的聲音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只有楊月的聲音,那樣清楚那樣尖銳地落進她的耳朵裏,紮進她的心裏。

楊月被後排的兩個男生一人一邊地抓住了手, 也不掙紮,也不發怒, 只是顫抖著胸脯, 雙眼通紅,憤恨地盯著傅斯恬:“這是你欠我的!”

“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我以為你會理解我的!”她控訴著, 眼裏滾出淚,聲聲泣血,聲聲如刀,刺進傅斯恬的心裏。

“學校讓我休學了。你滿意了?這就是你說的會幫我?!這就是你說的你不會和別人說的?!”

傅斯恬臉上血色褪盡,囁嚅著“對不起……”,眼淚也盈滿了眼眶。

輔導員帶著一個中年女人趕到了。中年女人抱住楊月的肩膀,一直在給同學、老師、傅斯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現在情緒不受她自己控制的,她不是故意的。”她攥著楊月往外走,楊月也不抵抗,認命了一樣被她拽著走,只是回過頭,看著傅斯恬的眼睛,一字一字很認真地說:“傅斯恬,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像詛咒一樣,傅斯恬渾身發寒,搖搖欲墜。恍惚中,楊月這雙赤紅的眼睛與童年時受害者家屬崩潰的雙瞳重合在了一起,那一聲“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也像是來自遙遠噩夢裏的聲音一樣。

”憑什麽你們還敢要求我們的諒解,憑什麽你們還想要從輕,我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的!”那一口唾沫,吐在她和母親的臉上,像永遠擦不下去的烙印。

教室裏全是同學的議論聲,輔導員嘴巴一張一合,好像也在對她說著什麽。傅斯恬聽不清,耳朵裏充斥的全是記憶裏嘈雜惡毒的“離她遠一點,她爸爸是壞人,大壞人生小壞人,她也是壞人”、“不要和她一起玩,不要學壞”、“殺人犯的女兒是小殺人犯,我為什麽不能打你,你本來就該打”的聲音。

或是好奇或是嫌惡的視線,如有實質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吞沒過來,傅斯恬覺得自己要無法呼吸了。

一道瘦削的身影把她擋在了身後。時懿握住了她的手,給她送來一絲溫度。

“老師,我先帶她去上藥,之後再去辦公室找你可以嗎?”她微啞的聲音響起,像深海裏投下的一道光線。

傅斯恬看著她的背影,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心扉,鹹澀的呼吸卻慢慢地回到了胸腔之中。

時懿還是那個時懿,光還是那道光。只是自己不是當年那個純粹的自己了。

這是不屬於她的光,她留不住的光。是她不該打擾、不該貪戀的光。

她努力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用了,我和老師一起過去……”

時懿回過頭看她,眼底是晦澀的情緒。

傅斯恬不敢多看,怕多看一眼,自己所有剛剛找回的理智與自尊都會被分崩離析。她慘白著臉,努力地支撐著自己挺直腰板,站起了身子,面對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她從時懿掌下抽出了手,聲音很幹很輕地和她說:“謝謝你。”

時懿注視著她,壓在桌面上空了的掌心慢慢收握成拳。

傅斯恬垂著頭,走出了座位,在非議聲中,跟著輔導員走出了教室。

楊月的控訴、楊月憎恨的臉龐在她腦海裏反復回放,反復淩遲,傅斯恬有那麽一刻想要逃避,想要就此失去所有的思考,想要徹底做一個無知無覺的人。

可是不行。

她是來來啊。

她是媽媽的小太陽。她是向命運許過願望的人,她會做一個好孩子的,有一天它會原諒她所有的過錯,把屬於她的將來還給她的。

她把下唇咬出了瀝瀝的鮮血,強迫自己足夠清醒,足夠勇敢。輔導員詢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她做得很好。楊月的情況一經上報,引起了學院領導的高度重視,當天下午心理老師就找了楊月初步了解了情況,通知他們聯系家長,並且帶著她去專業醫院就診了。心理醫生評估楊月的狀況已經很糟糕了,他們輾轉聯系到了楊月的姑姑,與她溝通交流後,才決定讓楊月暫時休學,跟她回家,接受更好的治療和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