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斯恬沒有和傅斯愉計較, 只是勉強笑了笑,抱著碗出去了。

淩晨三點多,她又做噩夢了。她又夢見媽媽像當年一樣哄她說:“來來, 你在奶奶這裏等媽媽一會兒,媽媽去給你買個小蛋糕。”她抱著媽媽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就是不讓她走, 可媽媽還是一轉瞬就不見了。她一邊哭一邊追,不知道怎麽的,場景一換, 她就落在了奶奶手裏。奶奶板著臉吼她:“從今天開始, 你沒有媽媽,只有爸爸, 聽懂了嗎?!“她不應, 奶奶就用竹篾抽她, 她不敢跑, 也不敢哭。可是太疼了, 她一哆嗦,驚醒了。

還有點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屋外傳來動靜,是傅建濤和王梅芬回來了。

王梅芬依稀在說:“你這次回去,一定得讓你媽把遺囑公證辦了。”

“大過年的說這個合適嗎?我們農村不興這個, 誰家搞這個。”傅建濤不大高興。

“有什麽不合適的,拖這麽多年了, 口說無憑!她當年說好的我們讓她孫女落戶上學, 她把祖宅、自留地和人口田都留給我們。你看看現在恬恬幾歲了,她想空手套白狼啊。”王梅芬聲音越說越大聲,傅斯恬漸漸清醒。

傅建濤壓王梅芬:“你說這麽難聽幹嘛。恬恬那不也是我侄女, 就算……”

“你就算什麽?!”

傅斯恬翻身,用枕頭捂住耳朵,努力催眠自己聽不見外面的談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真的什麽也聽不見了。

翌日下午,趕在天黑前,他們一行四個人坐大巴車回到了小鎮老家。提著大包小包從村口步行進去,不時會遇見相識的人與傅建濤打招呼。再幾步路就到家門口了,鄰居家的老大爺推著三輪車出來,看見他們問候道:“喲,回來過年啊。”

傅建濤和笑,“是啊。”

“閨女這麽大了啊。”老大爺嘮家常,“說起來,你哥出去得有十幾年了吧。”

每年這些車軲轆話總要被人說幾遍,傅斯恬他們都習以為常了。“啊,對,有十三四年了吧。”他們對外的說法是,傅建澤出國黑下來了。謊話說了一百遍,連自己都要覺得是真的了。

“勸勸他,錢是賺不完的,差不多就回來啦,你看閨女都這麽大了,也該享福啦。”

傅建濤應好,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回來了,站門口做什麽?”一個拿著大掃把、梳著一頭整齊短發的老嫗出現在圍墻門旁。

傅建濤高高興興地叫了聲“媽”上前,王梅芬、傅斯愉和傅斯恬也都很客氣地叫人。

院子裏養著雞鴨種著菜,老人放了掃把,大家進屋裏寒暄。說話間,老人也有幾分高興的模樣,只是壓根沒拿正眼瞧過傅斯恬,傅斯恬知道奶奶不喜歡自己,便也盡量不往她眼前湊。

老家沒有網絡,晚上溫度凍人,大家吃了飯就都早早回房暖被窩了。睡不著,傅斯恬忽然聽見傅斯愉問她:“你媽和你長得像不像?”

傅斯恬愣了愣,在腦海裏勾勒母親的模樣,“不像,比我漂亮。”

“怪不得。”傅斯愉咂巴嘴。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你爸當年一前途大好的大學生學都不上了非要和她在一起。嘖嘖,沖冠一怒為紅顏。”

傅斯恬淡淡一笑,笑過後,卻漸漸生出了唏噓。

往年在老家待到正月初三就回城了,今年王梅芬攛掇著傅建濤,從老人那裏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一高興又待了兩天,待到了初五才回城。

初五回城的路上,傅斯愉開心得像個被放出籠子的小鳥,傅斯恬表面不顯,一直繃著的那根神經也松了下來。再是小心謹慎,她這幾天還是挨了奶奶幾句難聽話。

他們剛剛回到家裏,傅斯恬還在給床被除塵,就聽見傅斯愉在陽台驚叫:“哇靠,這是不是冰雹?!下冰雹了!”

傅斯愉好奇地轉身去看窗外,窗外陽光明媚,風和日麗,但“哐哐哐”地,真的有東西在往下砸。有一顆冰雹,恰恰好地砸在窗沿上,晶瑩透亮、不規則的,好大一顆,嚇了傅斯恬一跳。傅斯恬在南方生長多年,別說沒見過雪了,這樣下冰雹的陣仗也是第一次見的。

她十分新奇,抓過手機,對著窗外錄像,錄了七八秒,用qq分享給了時懿,“時懿,檸城下冰雹了。”

自春節她發短信和時懿拜年後,她們已經好幾天沒聯系了。

時懿過了一分鐘回她:“好大的冰雹。”

“申城也下嗎?”

傅斯恬眼波蕩漾,馬上回:“應該沒有吧。”後知後覺地,她問:“你不在申城嗎?”

“不在,我還在日本。”

傅斯恬反應了兩秒鐘,慌張道:“是不是我那天給你打電話你就在日本了?”

“嗯。”

“那你接電話是不是也要錢的?”

時懿沒有否認,只是說:“沒事,我開漫遊套餐了。”她轉開話題,發了一張照片過來,照片像是隨意拍的,是一本攤開的手賬本,上面蓋著長的、方的、圓的各式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