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風季敲了敲門, 得到沈棄的一聲應答後方才推開門,弗一進來, 他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具體緣由大概是屋內的兩人,林寒見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

而看見林寒見的第一眼,風季就覺得脖子疼。

風季端著托盤,上面放著紗布和各種藥罐,比起先前,他性子穩重不少,心中萬千疑慮糾纏不清還是先走到沈棄身旁坐下:“閣主,我來為您換藥。”

“嗯。”

沈棄沒動, 事實上他不怎麽能動彈,這道傷口過長, 又是傷在右手, 不管怎麽樣的動作都會牽動它。

風季是醫武雙修, 不過年紀太輕, 兩邊領域的造詣都還不太成熟,但在幾位常用醫師不隨行的時候, 處理傷口、照料閣主的事他也能承得下來。

他小心地伸手, 將那層紗布褪下來, 再見到傷口仍然覺得觸目驚心, 森森白骨險些被斬碎,稍微偏一點這只手就全廢了。

“閣主,我開始換藥了。”

風季忍不住提醒道。

沈棄又“嗯”了聲, 懶懶散散地沒什麽勁頭。

風季卻認為, 閣主的心情比前幾日還是好多了——竟然能耐煩平和地句句都給出回應, 全然沒有先前風雨欲來的樣子。

換藥過程中, 沈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只是悠閑翻著冊子的動作停下,按住邊沿的手指青白交錯,額間冷汗涔涔,呼吸錯雜不穩、時高時低。

當然還是痛的。

這樣一道幾能廢人臂膀的傷口,什麽強效的止痛都沒用上,怎麽可能不痛?

在某個瞬間,風季感覺到沈棄陡然愈發緊繃起來,側眼一看,發覺沈棄正沉著臉,看向林寒見的方向。

林寒見在向這邊靠近。

……這也,算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另類“止痛”吧。

風季想。

“別動。”

沈棄一開口,話語裏的顫音和痛楚的壓抑完全掩蓋不住。

風季嚇了一跳,以為是對自己說的。

卻聽林寒見道:“我有話同你說。”

風季控制著呼吸,非常緩慢地吐了口氣——閣主身上一瞬間爆發的氣勢,差點讓他跪下。

沈棄的手仍按著冊子,指尖卻到了邊緣處,此刻心緒也如這微小動作的改變般,不過是表面掩飾。

他口吻悠然自得地道:

“實在不必。”

隨著林寒見逐漸靠近他,或許林寒見還感覺不出來,但風季能明白感知到,沈棄一點點地變得更僵硬、更緊繃。

風季不明白:

不是已經將人擄回來了麽?那還不是任意施為,毫無反抗之力,怎麽閣主如今反倒這般表現?

沈棄再度開口道:“你我之間早已言盡。”

林寒見已經靠近了這方圓桌,她的視線從沈棄的左手移到他的傷口上,開口問:

“誰傷的你?”

沈棄不說話了。

林寒見又問:“你沒用鄔河草?”

鄔河草,主用途是強效止痛藥。

沈棄還是不說話。

林寒見再接再厲:“我的衣服是誰換的?”

沈棄的目光掃向她,終於不再沉默,沒好氣地說:“我讓女性暗衛為你換的,你在擔心什麽?”

“你肯同我說話了。”

林寒見心平氣和地再靠近了一點,將手搭上桌面,與沈棄的手指相隔不過半本書。

她直視著沈棄,沈棄不過匆匆與她對上一眼,就別開了視線。

沈棄的表情古怪,好像很厭煩,又沒有出聲斥責,糾結著扭曲了的心情在話語上就表現得陰陽怪氣:“所以呢?你想耍什麽花樣?”

風季還是第一次見沈棄這副模樣,要知道在生意場上遇見多難纏的人沈棄都不會失了風度,這會兒連表面功夫都沒了。說起話來,就跟……就跟鬧別扭的小娘子似的,等著夫君去哄,又像是馬上要不管不顧地吵起來了,解釋和哄勸都沒用。

“我身上的東西都被你搜走了,還能耍什麽花樣?”

這點是林寒見醒來後就確定的事實,“此番我被你捉到,是我技不如人,但我並不服氣。”

沈棄眸色陡然暗沉,面容因忍痛而更呈現出失了血色的蒼白憔悴,本該鮮妍的唇色也變得極淡,字字如刀,從齒縫間蹦出來,帶著微弱的恨意:“你待如何?”

林寒見道:“若沒有翙閣,沒有那麽多的人力供你調度,你根本抓不住我。”

沈棄冷笑一聲。

“哦,那你想說什麽。”

沈棄聲調平平,明明是問句,被他說的死水無瀾,他往後一靠,不顧傷口的牽動,硬是驟然拉遠了和林寒見的距離,仿佛多待一秒都忍受不了,臉上竟然硬生生多了幾分怒不可遏的活氣,“林姑娘還請直接些,我現在沒工夫猜你的心思。”

風季聽得心驚肉跳,特別想出聲勸,又不敢。他眼觀鼻鼻觀心地收斂了氣息,加快了換藥的速度。

還“林姑娘”,都把人搶過來好生安置了,還稱呼是“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