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2頁)

唯獨林寒見,是他背信棄義都不能放手的人。

“我是想問你——”

陸折予緩慢地吐著字,說話時都還在字斟句酌,“你發的通緝令上,那位林寒見姑娘的事。”

“……”

沈棄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他平日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實際上冷著臉時就會顯得十分怵人,他的眼睛形狀近似林寒見的桃花眼,比那更狹長一些,眼尾上挑得非常內斂,瞳仁是稍淺的茶色,漠然注視的時候猶如看著死物,“為什麽問她?”

陸折予啟唇,話將出口又停了停,他活到現在第一次面臨這種事,父親逝去時諸位叔伯、無數親戚的傾軋,仿佛都比現在好過些:“你先前說要將她找回去慢慢折磨,可……你親手教導寫字的那人,也是她吧。”

沈棄茶也不喝了,茶杯被他扔到了溫泉池中,他的眼神近乎空洞,什麽都不包含,連憤怒的痕跡都沒有,這種完全無機質的目光不像是人:“你想說什麽?”

陸折予默了默,如實道:“我從未見你這麽生氣,僅僅只是因為提到了一個人。沈棄,你莫非是喜歡她?”

沈棄就那樣盯著陸折予,目光森然如露出獠牙的兇獸,但他其實什麽表情也沒有,更沒有做出威脅的舉動。

他看著陸折予,嗓音又沉又冷,陰郁得像是一條毒蛇蟄伏在暗處:“你是不是知道林寒見在哪裏?”

陸折予的心跳錯覺地靜止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夠不夠天衣無縫,他幾乎是立刻回道:“你甚至不能態度冷靜地談這件事,是麽?”

沈棄毫無觸動的神色驀地出現了一絲裂痕,輕盈的呼吸被打亂,他猝然收攏了藏在寬大袖中的手指。

他可以在夜深寂靜時想念林寒見,可以在任何時候記起林寒見,也可以對著知曉一切內情的丁元施說起林寒見,但他卻無法忍受一個與那段曾經毫不相關的人來肆意提起林寒見。

那會讓他感覺到一種威脅,以及珍視的存在被搶走的恐懼。

他的父親不允許他有特殊喜愛的事物,不論是死物還是活物,他接受的教導都百般地告誡:不能太過喜愛,過甚的愛會成為他的軟肋,是致命傷。

他在陸折予面前失態,實在不好。

陸折予其人,光明磊落,固守君子之風,平日看上去拒人於千裏之外,實際比他這個以假象迷惑人心的翙閣閣主好太多。

他們做了這麽多年的好友,更不該說出這等懷疑又尖銳的話。

沈棄松懈了緊繃的背脊,滿是攻擊性的雙眸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對不住,我激動了些。”

陸折予因為背叛友人而慌張的心情,霎時又多了一份愧疚,像高山沉沉地壓在他心上,令他條件反射地握緊了霜淩,遏制住想要將真話和盤托出的沖動:“……無妨。”

沈棄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恢復到了往日的遊刃有余,神色溫煦幾分,靜了大約五秒,他才道:“是,我確實喜歡她。但她也確實背叛了我。”

陸折予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一件事:“你去年在鳳凰台包攬了所有的珍品,我似乎聽說翙閣或許會有喜事……她,如何背叛你了?”

陸折予其實是想問:她同你進行到哪一步了?你到底有多喜歡她?

沈棄奇怪地看他:“你何時對我的感情|事關心起來了。”

陸折予垂下眼:

“我想知道,如果是你,會怎麽做,為何會那麽做。”

這番話似是而非,留足了腦補的余地。

沈棄領會,了然道:“你是想到假如寧音回來,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是好吧。”

畢竟寧音是星玄派的叛徒。

陸折予略顯生硬地頷首。

沈棄搭在桌沿的手指敲了敲,思索一陣,道:“下令抓她的時候,我是想著把她逮回來懲治一番,後來就覺得她此舉並非毫無道理。我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心中就隱約有預感,她不是個一貫柔順唯諾的性子,若是別人觸動了她什麽,她必定是要償還的。”

他彎唇笑了一下:“然我色令智昏,有意忽略了這點。以為她同我相處久了,總會生出點感情,說不準還給我一些,但不至於那樣決絕。歸根結底,那一局,是我籌算不及。”

有些話是會產生歧義的。

正如此刻,陸折予前來問這件事,是想知道林寒見於沈棄而言究竟有多重要,半途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點吃醋比較的心,諸如“我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同我相處久了”這樣的話,可以理解為是他們二人認識、共進退的時間很久,也可以理解為,他們兩個人曾經是以一對戀人的身份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