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由黑石堆砌而成的高塔矗立在荒原之上, 這裏沒有茂密的叢林遮掩,只有一些稀疏的草叢為這荒蕪的一切增添了些許生氣。高塔所處的位置偏僻至極,就連最善於遊歷的吟遊詩人也不會在此處留下足跡。

可令人奇怪的是, 在這人跡罕至地方竟然有這樣一處違和的建築, 孤零零地坐落在這裏。冷烈的風刮過荒原, 將攀巖在高塔上的藤蔓吹動, 藤蔓的移動讓高塔露出了先前未曾使人察覺的窗影。

透過窗內的燈光和落在窗上的影子, 可以看到那是一個女人,一個不知為何被囚困在這高塔上的女人。

伴隨著呼嘯的寒風, 遠處傳來金屬碰撞發出的有節律的聲響。

身穿鎧甲手持配劍的侍衛,正向高塔處走來。他並不對這個建築感到奇怪, 很顯然他並非第一次來到這裏。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高塔隱藏的機關,他輕而易舉就進入了其中。

“皮塔!許久未見!也該是到你離開的時候了。現在輪到我值班,你就放心大膽地離開,去享受自己難得的假期,美食,美酒還有女人吧!”

在昏暗的高塔內,借著燭光, 來人拍了拍在此留守多時的皮塔。

只不過他沒有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回復,只見他這位老友只是面帶憂傷的,凝望著高塔的最頂層。

來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螺旋上升的樓梯層層疊疊,那旋轉重疊的一切,仿佛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魔力, 能夠將人全部的注意力吸引其中。而在做旋轉中心的最上端, 就是這座高塔存在的意義所在——曾經的女王, 現在的囚徒, 安娜。

“布萊爾,其實直到現在我都不能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些事,明明安娜殿下是賽蘭卡的玫瑰。可是現在這一朵玫瑰卻只能這樣被困在這一片荒原之上慢慢凋零枯萎。”

“大人物的事我們又怎麽能說得清楚呢?像我們這樣的下等人,本來就不該妄議上面的人的事。行了你也別想太多了,有我和你在這裏,至少殿下她並不會受到什麽虐待。”

對於這位殿下的遭遇,布萊爾也覺得十分唏噓,誰能想到曾經的賽蘭卡玫瑰竟然會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只不過他向來樂天知命,明白屬於自己的本分,故而並沒有過多感傷。

簡單的道別之後,布萊爾接過了皮塔的工作。而這一切都並沒有影響到高塔之上的人。安娜在窗前木訥的直坐著,好似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塑。直到她的肌肉已經酸澀僵直,她這才緩緩起身。

長長的裙擺拖在了地上,曳成了一地漣漪,她軟倒在了床上,目光觸及處是塔頂變化莫測的浮雕,交疊在一起的絲綢落在她的身下,就像那一個曾經破碎的美夢。

安娜第一次遇到塞席爾,是在一次宴會上。

從出生起,她就參加過許多次宴會。貴族之間的社交總喜歡用宴會來取代許多東西。在美酒美人和旋轉的舞步中,似乎一切都可以得到交流往來。

安娜對過於頻繁的宴會並不是太過熱衷,很多時候她只是在宴會上匆匆露面,可是這並不妨礙她成為貴族社交圈裏最被人津津樂道的那位。

美貌,氣質,打扮,地位,才華,出身……這些都是貴族間社交中必不可少的要素,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部集中在了安娜一個人身上,實在讓人很難相信她並非上天的寵兒。

於是賽蘭卡玫瑰的盛名就這樣被傳開了。

即便久負盛名,可是安娜對宴會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熱衷。經歷了那麽多大大小小的宴會,令她最為記憶猶新的還是遇見塞席爾的那次。

那天安娜照例穿著了自己疊了三層紗衣的裙子,攜著一把羽毛扇,緩緩向外走去。

她在不久前已經過了十五歲生日,此刻正是加入社交的大好年紀。

剛剛飲下一杯美酒的安娜,有些微醺,可若是繼續留在室內,必定會受到漫無止境的邀請,於是她便隨意尋了個借口離開了大廳,來到了庭院。

沒有了一道道視線的注視,她的雙肩這才松了松,即便已經將禮節刻在了骨子裏,可事實上她還是不喜歡外物對自己的過於約束。

就好比現在,她也還是會尋個緣由給自己偷個懶兒,從舞廳裏溜出來,來到花園中。

只是她沒有料到,和她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別人。

本意是尋個花繁葉茂的場所以便不被人發現,哪知道待到她撥開了花叢後竟是和另一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場面甚是尷尬。

“塞席爾殿下日安。想必殿下也是被花香吸引所以前來觀賞嗎?“

短暫的沉默後安娜發起了率先攻勢,她提起裙擺微微施禮,嘴角勾起了被宮廷禮儀師訓練出來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安娜殿下日安,庭院裏的花香確實很迷人。“

塞席爾像是被嚇到了,抱著書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