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戈爾多和萊茵騎馬回到了村子裏, 中途萊茵還補喝了一劑魔藥,讓自己的聲音從男聲重新變回了尖細的女聲——不得不說,他一身女裝卻用男性嗓音說話的場面真的相當滑稽。

所以, 既然要扮女裝, 最好還是貫徹到底,否則反倒會給隊友留下心理陰影。

等他們回到羅德尼家的房子時,賽倫已經在門外等著他們了。

“你們回來得正好。”賽倫說, “剛才萊科身上的血瘡忽然全都消退了, 但是他人也暈了過去……這是怎麽回事?詛咒真的就這樣解除了嗎?”

“看樣子是的。”萊茵稍稍松了口氣, “如果一早把東西給還回去,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賽倫聞言,滿臉的欲言又止。

“你是在考慮萊科的事情嗎?”戈爾多問他。

賽倫:“是的。我覺得他應該被定罪。”

盜取墳墓裏的陪葬品本就是違反帝國律法的事,何況萊科還間接導致林邊村的村民們患上疫病, 真的要算起來,他的命或許是留不住的。

“我覺得,這點還有待商榷。”萊茵說道, “如果把一切實情都要公開,那麽那位黑巫師的墓穴八成是保不住了——人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搗毀它的。而那位黑巫師前輩也沒做錯什麽,他只是借用詛咒來保護自己最珍貴的陪葬品罷了。如果他的墳墓因此被毀、靈魂永不得安息……我覺得還是有點過分了。”

賽倫聞言,有些疑惑地問他:“你怎麽總是在為別人著想?如果我們把村民們患病的原因公之於眾, 你不就可以洗刷冤屈了嗎?”

“……對我來說, 那也只是在我的通緝令上抹去一條罪行罷了。”萊茵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等他們真正通緝我的時候,一定會想出不止這一條罪行來。反正被抓住之後都是死刑,聲名對我而言真不是什麽要緊的玩意兒。”

“可是, 如此一來, 人們就永遠不知道疫病的罪魁禍首是誰了。”戈爾多搖了搖頭, “有句話說的好,冤有頭,債有主,這裏的村民們受了這麽多的苦,他們有權利知道究竟是誰害了他們。”

“……可這注定會打擾那位前輩的安寧。而且,羅德尼兄弟也算是無心之失。”萊茵嘆息道,“我們費了這麽大的功夫把他給救活,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送上絞刑架嗎?”

戈爾多輕輕吸了口氣:“我們救他,和我們希望律法懲戒他,這兩者之間並不沖突。”

況且墓室裏的那位現在連撮骨灰都不剩了,還談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只是可惜了那一大片星影石礦,他最終的歸宿估計就是歸於教會或皇室所有吧。

“他說的對。”賽倫點了點頭,贊同戈爾多的想法,“即使你不需要,其他人也需要一個真相。”

說著,賽倫陷入了沉默。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萊茵是無辜的,相反,他是個認真負責且有點爛好人的醫師。這樣兼具奉獻精神和能力的人才並不多見,但是由於黑巫師的身份暴露,他必須流亡海外。

而真相裏另一個出場的黑巫師,看起來也是有些無辜。平心而論,如果平常人也擁有詛咒的力量,那麽他們也會用最惡毒的詛咒來對付盜取陪葬品的竊賊。

所以如果真要責怪誰,也只能怪羅德尼兄弟倆。一個盜取陪葬品,一個把陪葬品扔進水井裏。而這個故事已牽扯到的另外兩位黑巫師都非常無辜,且要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

憑什麽呢?只因為他們黑巫師的身份嗎?

賽倫不由地覺得有些煩躁。他作為神院學生、帝國皇子的思想和觀念受到了挑戰。

其實讓他反倒有些想不通的是,為什麽戈爾多和亞特裏夏導師卻對此接受良好,完全沒有三觀受到動搖的樣子?

不,亞特裏夏導師也就算了。畢竟亞特裏夏比較年長,早年聽說也遊歷了不少地方,眼界肯定是比他們這些學生要開闊的,不然也不會被聘任為導師了。

但是戈爾多呢,明明是和他相仿的年齡,一樣出身於貴族,進了神院學習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賽蘭卡的王都……為什麽他也接受得這麽快?

這難道就是天才的接受能力?

賽倫的心情頗為復雜。

總之,他以後再接觸和黑巫師有關的事件,都會多長個心眼兒了。

賽倫在那兒感嘆的這會兒功夫,萊茵又走進房子裏去看望了萊科一回。而亞特裏夏也緩步走了出來,在戈爾多身邊站定。

“如何,有特殊的發現嗎?”亞特裏夏問。

戈爾多把星影石礦和石棺上雕刻著的那一行字給亞特裏夏簡單地描述了一下。

“願星影與你共眠。”戈爾多低聲念了一遍那句話,“這是句不錯的墓志銘。”

亞特裏夏聞言沒有說話。他將視線投在別處,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浮動著點點金芒。有一瞬間,他古井無波的面容看起來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人偶——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他的臉就再次透露出人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