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猶豫不決(修文)

發生這事, 誰都沒有預料到。韓福兒受了傷,昏迷不醒,皇後在宮中大發脾氣, 要死要活。雲郁聽到皇後的聲音就腦仁疼,根本不願意踏足她的寢宮, 只派親信太監來來回回地去勸說、遞話。姿態是放的夠低了, 然而在皇後眼裏是一點誠意也無。皇後那頭將他從裏罵到外, 從頭罵到腳。指著太監的鼻子,說:“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自己的老婆被人給欺負了,他眼睜睜兒地看著。太監都知道看護對食兒的呢, 連太監都不如。”

她罵就算了, 關鍵罵的難聽,還不避人,滿殿宮女太監聽著, 根本不給皇帝留面子。宮中有耳,一字一句自然都傳到了雲郁那裏。

在雲郁看來, 這事, 跟自己有什麽關系?他早就已經將韓福兒送出了宮,跟她再無瓜葛了。偏偏賀蘭逢春要搞事情, 明知道這人身份特殊還硬要娶回家去,到底是別有所圖, 還是裝瘋賣傻,還是故意跟人過不去呢?想給別人吃啞巴虧, 沒想到他自己閨女第一個不同意, 氣勢洶洶鬧上門去,要打要殺。當爹的為老不尊厚顏無恥,堂堂皇後, 蠻不講理,光天化日無故行兇,濫殺無辜,只因被人攔了,沒能如願,而今倒怪到自己頭上。要是捫心自問,雲郁連話都懶得跟她說了,可是眼下不行。眼下她仍然是一國的皇後,是最重要的政治工具,是他同賀蘭逢春之間的紐帶。而今跟太原王也正是互相需要,絕不是翻臉的時候。當了這麽久皇帝,被說了不曉得多少難聽話,連拋下朝廷百官,獨自逃命的事都做過,他早已經無所謂臉皮,也無所謂面子了。任憑皇後那頭將他罵的豬狗不如,他只充耳不聞。一邊裝聾作啞,若無其事地派人安撫皇後,同時派人去太原王府傳旨,詢問韓福兒的情況。

怕皇後那裏不肯罷休,雲郁又遣人出宮,將陳留王妃接進宮來——陳留王妃,即賀蘭逢春的小女兒,叫賀蘭小妹,因嫁給了雲郁的侄子陳留王,所以封為王妃。陳留王妃比她那親姐姐,又懂事明事理一些。雲郁請她去幫忙勸說皇後。不久陳留王妃進了宮,依旨去見皇後去了。雲郁才稍稍得了些消停。這時,去太原王府傳旨的人來回話了,說了韓福兒的病況。情況很不好,有性命之憂。

雲郁轉而遣了禦醫往太原王府去。

他夜裏做噩夢。

一會夢到賀蘭逢春帶著人殺到了皇宮,門外映出刀光劍影。一會看到自己眾叛親離,甚至連楊逸都背叛了他。一會看到皇後立在人群中,譏誚的眼神看他,惡毒地說:“我早就恨不得你死了。”一會,又夢見韓福兒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說不出的傷心的樣子。

他不知怎麽,夢裏對落英的話感到非常傷心。

他並不愛落英,為什麽會傷心呢?他想,大概是因為夫妻一場。他遺憾的並非是皇後,而是自己噩夢般的人生,和荒唐到底、徹頭徹尾失敗的婚姻——他清醒時,總不願細想這些。人生很多事本就不是美好的,有得有舍,有好處,就必付出代價。婚姻和愛情就是成為人君的代價,他都接受,心平氣和。理智從來不亂,只是到底夢中意難平。恍惚中,他又夢到了韓福兒。他朦朦朧朧感覺她回了宮中,坐到自己床邊,拉著他手。他掙坐起來,愕然地問:“你不是快死了嗎?”她歪著頭說:“我死了,你會怎麽樣?你會為我流眼淚嗎?”他感覺心裏空茫茫的,沒有什麽眼淚,也感覺不到悲痛。他怔了片刻,道:“我不想讓你死,我想你好好活著。”她笑了笑,說:“你只是嘴上說的好聽。”他只感覺身體到心靈都寂寞得很,像烈日炎炎下幹枯的河床,饑渴難耐,亟需要雨露的滋潤。他在夢裏摟抱親吻她,想索取她□□的愛撫和慰藉,可惜春.夢短暫,只是片刻,她便消失了。他在一片空虛失落中醒來,心中說不出的茫然。下地更衣,但見床前明月如霜,天外星河耿耿。來到書案前,隨手翻到自己前日某個夜晚睡不著覺,在紙上寫的那首詩,曹孟德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他無酒亦無歌,獨自來到殿前,望著夜空出神。問太原王府的情況,依舊是無消息。

雲郁是在當夜得知,韓福兒有了身孕的消息。禦醫去親診了脈,回來告訴的。雲郁聽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如五雷轟頂。

他問禦醫:“你沒斷錯?確定是有身孕?”

禦醫道:“不會有錯。臣是反復確診過的。”

雲郁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他行事一向小心的。雖同她有過幾次親密,但一直有意識地避免讓她有孕。他眼下並不需要子嗣,一個即將出生的嬰兒,並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喜悅,相反,只有危險。不論這個嬰兒是從哪個女人的肚子裏出來,對他來說,都是燙手的山芋。